“夏至你都干什么劳什子去了!”正在回N市的高速上前行的周宁宁大怒,“你知不知道安乐已经到机场半个多小时了!”没准儿这会儿都已经离开了。
“她买的几点的飞机?在几号舱口登机?”夏至这才终于确定安乐的确是做了那个他最不想要最不能接受的选择了。
他原本以为前些日子的痛楚便已是极致,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没有最痛,真有更痛。
就算他有想过安乐最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而自认为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确认她竟然真的打算就那么不管不顾地离开时,他却发现就算自己做再多的准备也无力承受,此时心中传来的痛楚完全不是前几日那种困苦所能比拟得了的。
所以他不打算放过她。
如果你真的放不下那段过往,那么,就一起沉沦吧。
周宁宁被他问得一愣,慌张地解释道:“我不知道啊,她不让我送她上去。我还以为你早有安排,就没硬要求着跟上去做电灯泡。你怎么也……”
没有得到有用信息,夏至果断地挂断电话,一面按下留言接听,一面轰大油门朝机场奔去。
万幸,万幸当年爷爷硬要送他结婚礼物时他说了想在郊外盖一座房屋,万幸爷爷选址修建小别墅的地方离机场并不太远。
一听见安乐开口,他整颗心便吊在了嗓子眼上,越往后,他脸色越沉,心中的感受完全不能用言语形容。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马上,到她身边去。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夏至只用了十来分钟,蓝色欧陆四个车轮在高速旋转下与地面的贴合已隔离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但此时的夏至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在意这点,他以生平从未开出过的车速一路飙至机场,干净利落地将车泊进地下停车场,刹车声还在空旷沉静的负一楼中不断回响他人便已经跳出了车门,然后长腿快抬忙不迭地地冲入已关了一半梯门的电梯中。
他很着急,很紧张,但无论多么着急多么紧张都无法掩盖一直笼罩在他心口上的那份恐惧。
恐惧,现在似乎已经成为安乐在他脑中的代名词了。
直上机场三楼,夏至屏息伫立在登机提醒的电子大屏幕前,不能慌乱,他这样告诉自己,焦躁且耐心地等待着电子屏滚动展现出伦敦航班的相关信息。
过了两分钟,他毫无所获。
跑到前台问了才知道,原来飞往伦敦的最后一班飞机一个小时前便起飞了。
应该还没有走,不,一定还没有走!他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又想起刚才在电子屏前看见的航班信息,他忙让人查几班即将起飞至英国不同城市的乘客名单中有没有一个叫安乐的。
原本前台客服小姐表示不能泄露乘客信息,但在夏至掏出一枚一等功军功章和一张自己与爷爷的照片然后牛逼无比地说了一句“我爷爷是夏德!”后便手脚麻利地配合起来。
夏德,中央军区H市分区前任政委,航空公司哪有不知道、不买账的道理?再说熟记H市各行大人物的前台客服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很是面熟的人不就是安氏集团的少东么,怎么一脸苍白虚弱惊慌不安的样子,害得她刚才都没有一眼认出来。
“有了!在这班航机,利物浦,23点55分起飞,13、14号登机口候机,十二分钟后开始登机。”客服小姐迅速地浏览过几份乘客名单才终于发现查询对象,立即报出有用信息。
“出张机票给我,延迟登机通知,让广播站帮我播则消息,就说如果她敢走,我就死给她看。”
“利物浦的机票已经售空了……”前台小姐被夏至此时散发出的气场吓到,话语间失去了一贯的甜美和流畅,只剩下怔然和呆愣。
“随便哪儿的都行!只要能进候机大厅,快点!”夏至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明明已经可以很确定能将安乐留下来的,但就是无法做到心平气和,他需要立马亲眼见到她才行。
前台终于明白这位既是官三代又是富三代的男人的意思,语速也重新提了起来:“我马上通知安检部,让您通过绿色通道进去,另外,候机大厅里也会马上出派安保人员先行去登机口寻找那位安乐小姐。”说完便拿起佩于肩侧的对讲机呼叫起来。
直到看着夏至带着稍显缓和的表情匆匆离开的背影,这位客服小姐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对身边的人感慨道:“太震慑人心了……”
于是候机室里并没有响起诸如“安乐小姐,一位叫夏至的先生说,如果您离开,他便自杀于此”这样必定会引来众多笑谈和不解的广播。
安乐裹着原本是买给夏至但显然以后将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外套靠在椅背上凝神,听着反复播着十分钟后将开始登机的广播提醒,一股骤然而生的迷茫和惊慌感涌上心头,怎么也挥散不去。
她紧攥着外套下摆,因双手的用力而使得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她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脆弱,于是抬起双脚轻踩在椅面上,双手环在小腿上,将头深深地埋入膝盖里,却不知这样的自己看起来更加茫然无助。
安乐感觉到不断有人从自己身前走过,是候机的人开始自发地在过道上排队,她依旧蜷在椅子上没有动作,只是片刻后她的身体再次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
“请问,您是安乐小姐吗?”一道迟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安乐全无所觉,仍然沉浸在自己惶然无措得漫无边际的世界里。
“您好,请问您是安乐小姐吗?”另一道声音再次传来。
两人在排成长队的乘客中找寻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越过长队才发现独自停留在此的安乐,只是她为何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旁人勿扰”的气息?
“小姐,您没事吧?”这是今晚安乐第二次听见这样的话。
两人看见她缓缓地抬头,先是讶于她清丽姣好的容颜,然后便被她噙满水波的双目吸引,明明并没有流泪满面,却让人觉得她此时一定是哀恸不已,一时竟生出想要温声安慰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的无措感。
奔入此间候机室的夏至便看见这样一幅场景:安乐屈膝环抱自己坐在长椅上,高仰着下巴抬头眼波迷惘地看着眼前两个高大的安保人员。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看去,她就那么丁点小一团,任谁看见都会心生怜惜。
他突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满腔郁积的悲愤也瞬间化为乌有,面对着如此狼狈无助的安乐,他怎么可能还生得起来气?此时的他,只能如同一尊雕塑般就那么僵硬地立在原地,不敢后退亦不敢靠近。
原来我也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
而此时,安乐却若有所应般突然转头看了过来,一眼便看见了迟疑不前的夏至。
和两个月前她与他相逢时一样,他的表情纠结复杂,而她在一边兀自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