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秋以远凝眸看着面前憔悴苍白的绝美容颜,心疼得无以复加:“你何必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伤神?”
绾绾一愣,看到秋以远眸中的疼痛,她恍惚一笑:“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秋以远却粗着嗓子扭开了头,看着烛台上跳跃的火苗,气恼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为了一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你苦守倚红院;为了一个根本不会兑现的承诺,你封闭自己的内心。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不喜欢北堂王也没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忘了那该死的负心汉?”
绾绾垂眸看向丝丝琴弦,不语。
玉指轻拨,弦身轻轻颤动,绽出一缕幽幽余韵,就彷如她无处安放的彷徨。
梁希看情况不对,起身就拉秋以远:“二少爷,少说几句吧……”
秋以远却不为所动,他回身盯着绾绾,缓缓地问:“告诉我,那个陈远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痴心苦等?”
会有哪里好呢?
非要一一比较的话,他对她,也许并不如北堂王那般温存体贴,也比不上秋以远的知冷知热。
可偏偏,她就喜欢。
偏偏她就是喜欢那样的一个男子。
樱唇轻启,绾绾低头说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绾绾……”
秋以远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绾绾猛然抬起的脸庞上划过的一缕晶亮泪痕惊得忘了言语。
白得近乎透明的绝美脸庞上,绾绾的一双美目在泪水中氤氲迷离。
“以远,求你不要再问我……”
绾绾说罢,不待二人有所反应,已径直起身奔进了寝室。
秋以远看着绾绾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就要跟进去,却被梁希一把拉住。
“你先别进去,我去劝劝她!”
回过神来的秋以远只听得梁希丢下一句话,就看着她跟进了绾绾的寝室。
梁希进得寝室,看到绾绾正坐在床沿,独自垂泪。
叹息一声,梁希坐到了绾绾身旁。
“十六岁那年,我在清明山脚下第一次遇见他,陈远。”
绾绾的声音幽幽的,带着点鼻音,带着点惆怅,梁希轻轻搂住她的肩,静静听她诉说。
“我到清明寺上香回来的途中,听到树林里传来好听的箫声,循声找去,看到了他。”
绾绾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神色随着回忆时而微笑,时而怅然:
“因为都喜爱音律,我们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聊得很投机,后来我们约好第二天在这个地方,我们一起琴箫合奏一曲。第二天,我带上琴来到约定的地点,和他合奏了一曲又一曲,我们都为彼此的默契而惊叹,也因为这份默契,对彼此产生了亲近的感觉。我瞒着他自己的身份,担心他会看轻我,他却将他的一切告诉了我,原来,他家是书香门第世家,三代单传,他是遗腹子,从小由寡母抚养长大,母亲为养大他受了不少罪,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金榜题名、告慰泉下先父。随着交往日渐频繁,我们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情意,后来他母亲陈夫人发现他早出晚归,偷偷跟踪,发现了我的身份。没想到陈远并不在乎我的身份,他相信我的清白,陈夫人却大发雷霆,禁止他跟我来往,但那时我们早已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泪痕已干,绾绾转眸看向梁希温和的眼睛,说道:“我们双双跪在他娘亲面前,求她。陈远要为我赎身,说此生只爱我一个女子,求娘亲成全我们,但他的娘亲一心认定我是勾引带坏她唯一儿子的狐媚子,用尽手段要拆散我们。我用尽自己的积蓄,又和小姐妹借了些,为自己赎了身,来到陈家,却得知他娘亲为了逼迫他与我斩断情根,竟不惜以死相逼,幸好救得及时,保了一命却受伤在床。我尽心尽力地照顾陈夫人,却始终不得一声好,她处处对我颐指气使,撵我出去,说我一日入了青楼,终身都是下贱女子,永远配不上她的好儿子,又说她的儿子将来是要考状元、当大官的,求我不要拖累他!陈远心疼我,但又不敢忤逆娘亲,万般无奈之下,让我先行离开。那时也是年轻气盛,我一气之下又回了倚红院,告诉他,反正我就是一个青楼女子,他要娶,就来倚红院娶我!”
“后来呢?”梁希犹豫着问。
“后来,”绾绾苦笑了一下,说道:“陈夫人几次拿自杀相威胁,他终是拗不过他的母亲,举家迁往鄢京。临走的时候,他来看我,让我等他,至多不过三年,他一定说服母亲,到时必定前来娶我。我信他的承诺,从此一直留在倚红院,等着他的花轿有一天来接我。可是,三年早已过去,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了,我却等来了他要成亲的消息……”
想到过往的山盟海誓全部成空,绾绾痛苦地闭上双眼,晶莹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流下,却冲不走对心上人的千般怨怼和万般牵挂……
那一晚,绾绾就像要将四年来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干净似的,对梁希说了很多很多,时而哭泣时而傻笑,梁希心疼她的痛苦,只得陪着她、安慰她,任由她将积压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而一帘之隔的外间,秋以远独坐寒窗前,伴着帐帘内绾绾的叙说,饮下一杯又一杯早已冷透的残茶。
天将破晓的时候,绾绾终于靠在梁希的肩上沉沉睡去。
梁希轻声唤来帘外的秋以远,帮她一起将沉睡的绾绾放到床上躺好,盖好被褥。
看着绾绾满脸泪痕的憔悴面容,秋以远禁不住心如刀绞,这哪里还有她平日里云淡风轻、笑语宴宴的样子?他俯身将她凌乱的额发轻轻拨至耳后,在她的床头静立了良久……
秋以远和梁希赶回秋府的时候,天色已大亮。
匆匆回到听风轩,下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看到二少爷和新上任的画月彻夜未归,一大早就神色沉重地从外面进来,正在院子里的晓兰和晓云对视一眼,随即迎了上去。
“二少爷昨晚是去哪儿了?夫人刚才还派人来找你,被我搪塞了过去!”
晓兰说着,走上前熟稔地将秋以远的外袍解下,让晓云进屋给二少爷拿一件干爽的外袍来换上,口里还嘟囔着:“大清早的,衣服都让晨露打潮了……”
秋以远却毫不在意,也不答话,脸色阴沉地径直往里屋走。
梁希看看晓兰和晓云疑惑的眼神,忙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昨天晚上二少爷在醉仙楼检查账目一夜未睡,因为担心醉仙楼的经营情况,所以心情很不好,你们现在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不要去打搅他。”
“一夜未睡?那我去弄点早餐给二少爷吧,可别累坏了身子!”晓云说。
“做点清淡爽口的吧!”梁希点点头。
看到梁希点头应允,晓云忙去准备了。
晓兰却仍站着不动,她担忧地问梁希:“是不是酒楼的生意很不好?竟让二少爷一夜未睡?”
梁希搪塞地说:“先别问了,去准备点热水来,给二少爷洗洗休息一下吧!”
晓兰疑惑的打量了梁希一眼,正要转身离开,忽又被梁希叫住:“晓兰姐,夫人找二少爷,说了有什么事吗?”
“不太清楚。我告诉来的丫环,二少爷还没睡醒,她便说让二少爷待会儿到饭厅用午膳,夫人有话对他说。”
“行,那你去吧!”梁希点点头。
“画月,你也一晚上没休息吧?眼圈都发青了,”晓兰体贴地朝梁希笑笑:“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二少爷那边我们伺候着就行。”
梁希担忧地朝里屋方向看看,实在不放心,忙摆摆手:“没事,我先去看看二少爷睡了没。”
说着就往里屋走去。
晓兰看着梁希疲累的身影,站了一会儿,忙招呼粗使丫环烧水去:“晓红,快去烧点热水来!”
进得里屋,梁希看到秋以远鞋袜也没脱,扑倒在床上。
以为他睡着了,梁希轻手轻脚地过去,蹲在床畔为他脱鞋子。
“画月,我真想把那个叫陈远的王八蛋碎尸万段!”
沙哑的嗓音从被褥间传出,闷闷的。
“没睡着呀?”梁希站起身看看秋以远,他也看向她,眼中满是血丝。
“怎么可能睡得着?”秋以远坐起身来,狠狠拍了下床沿,愤愤不平:“我只要一想到绾绾白白等了这个王八蛋四年,我就满肚子的气!”
说着,秋以远忽地眼前一亮,他拉住梁希的衣袖,说道:“既然那王八蛋食言在先,我这就去替绾绾赎了身,以后有我照顾她!”
“我的祖宗!”梁希一听,赶忙安抚他:“你可别添乱了!绾绾早就说过,她是自愿在倚红院,她要想走,谁也不会拦着她。你为她赎了身,她也不一定愿意跟着你,况且还有个北堂王呢,他要是不放手,你能抢得过他?”
“二少爷!”
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梁希一惊,连忙收回被秋以远抓住的手腕。待看向来人,原来是晓兰端了盆热水进来。
“二少爷要是累,洗洗脸、烫烫脚再睡吧,这样舒服些!”晓兰假装没有看见梁希躲闪的动作。
“你下去吧,让画月伺候我就行!”秋以远此刻烦躁得很,不想见任何人。
梁希上前接过热水盆,朝晓兰悄声说道:“二少爷心烦,我陪他说会儿话。晓兰姐,少爷昨晚没回来的事情,你让大家口风紧点,可别在夫人面前说漏了嘴!”
“放心吧!”晓兰笑着点点头,转身走的时候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梁希看着紧闭的房门一眼,回身放好水盆,将毛巾拧好递给一脸颓废的秋以远:“别多想了,你先洗洗脸脚,睡一下,午膳的时候夫人有话要说跟你说呢,让她看到你这样子,还以为醉仙楼出大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