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着快要磨出茧子的马蹄声,唐允儿百无聊赖的躺在马车里,抬头看着已经看到快吐出来的马车顶棚的细致花纹,后悔没有把婉约和端庄带出来,不然还会有人能跟她说说话解解闷,每天一个人呆在马车里,再华丽也都是些不能说话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休息啊,“欺负”一下尤语茉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数内室的雕花。
她决定找点事做,她坐起身,将马车的窗帘掀起一角,偷偷的向外张望。就一眼看到段喜萱红着脸,漾起一脸的微笑,骑着马紧紧的跟在尤广然的马匹后面。唐允儿心里轻哼了一声,真是忘恩负义,见色忘义,自从答应让她骑马,她就没再进过马车里陪她,反而天天跟在尤广然的身后,那一脸陶醉的笑容让她起了鸡皮疙瘩,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真能为对方而改变,现在的段喜萱哪里还像泼辣的母老虎,活像是一只家养温顺的小猫。唐允儿受不了的摇摇头,放下窗帘,再看下去,午膳好吃不下去了。
她又坐到马车的另一边,掀开那边的窗帘,一抬眼,正好撞进了水衍云的视线,她反射性的甩开帘子,靠在马车内壁上,伸手拍拍受到惊吓的胸口,怎么会那么巧?是他刚刚碰到看向这边,还是……唐允儿不想承认,这个推测让她的心又砰砰直跳,她多久没跟水衍云说过话了?从跟皇兄吵架时,他维护皇兄指责她为难皇兄的时候,她就没理过他,这几天也只是爱答不理的,不怎么正面回答,这样的相处没来由得让她觉得有些寂寞,有些想念之前……她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不说话就不说话呗,有什么值得去想念的,她真是没用,反正水衍云开口跟她说的话也没几句能听的,一半以上都是对她的冷嘲热讽,还有……一些**不明的话,说要她喜欢上他,还有那个突然的吻……唐允儿的脸一下子涨红开始发烫,她又拍拍自己的脸,她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只是想想就有这种反应,要被水衍云知道一定又会被说还没长大,不对,他知道了一定会笑她,变得更自大,更要欺压得她不得翻身。她怎么又在想这些没用的,准是因为在马车里呆得太无聊了。
这时,随着马的一声嘶鸣,马车随即停下了,唐允儿看看放在对面座椅上的铜铃,心里正奇怪她没摇铃,怎么会停车?难道是要休息了?不是才刚吃完早饭上路的吗?还是她刚刚东想西想,胡思乱想太久,已经到了晌午?
“吱呀”一声,马车的雕花木门被应声推来,一袭白衣长衫的水衍云,一步跨进了马车,反手关上了马车的门,马车又继续向前行驶。
唐允儿看着坐在马车里的水衍云,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迅速,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水衍云。本来宽敞的马车,因水衍云的进入,让唐允儿感到狭小,马车的座椅设计,逼得唐允儿不得不正面面对坐在对面的水衍云,颠簸的马车,让唐允儿和水衍云的腿相碰撞,唐允儿努力收拢退,身体也尽量向后靠向内壁,整个人向贴在了内壁上。不是她怕水衍云,是这样的独处空间,与那天她在水衍云书房里时的画面重叠,脑子里不时的转着那个折磨得唐允儿一直坐立不安的吻。
相对于唐允儿的拘谨,水衍云显得有些张狂也不加掩饰,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唐允儿。既然他已经决定要从皇上手里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也决定要守护她爱护她一辈子,那他就没必要再掩饰,再隐藏自己的内心,虽然他之前想过要等她自己走向他,主动走到他的身边,但是越是了解她,越是发觉了她对感情的单纯与迟钝,若是等她自己想通,一定会是若干年之后,其实,谁主动走向谁身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肯敞开内心,能认清自己的感情,愿意留在他身边,能白首到老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与唐允儿面对面相对的样子,已经多久没有过了?看她面若桃李,眼睛却带警戒的样子,水衍云转念一想,就想到之前在他书房发生的事,那次他是被突然多出来的情敌段喜萱给气急了,本来他就因为她随意招惹黑令棠而生气,而后她还不知安分,又跑去任性妄为的接绣球,让他又莫名多了一个“情敌”,妒火攻心的滋味,比练内功还让他难以忍受,他从不知他会是这个这样善妒的男人,才会一时失控的吻了她,但他并不后悔,因为“她”本该就是他的。
感受到水衍云炙热的目光,而车里压抑的气氛,让唐允儿不得不开来打破车里的尴尬,若一直这样下去,她怕她会因为心脏跳动过于活跃而提前去见父皇。“有什么事吗?”虽然决定要打破沉默,但这句话反而让唐允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这是什么问话啊,语气绵软一点气势都没有,还有微微的颤抖,就像是在面对洪水猛兽一样,她的骄傲和傲气呢?
水衍云忍不住莞尔一笑,看来上次是真把她给吓坏了,但是这样也不是坏事,至少她还记得上次的吻,并且还相当的在乎。
“笑什么笑!”在唐允儿自我反省的同时,却听到水衍云在笑,她懊恼的斥责,对自己刚才的话更后悔了,还不如不开口,“沉默是金”,果然是最深刻的道理。
“在笑你的可爱。”
水衍云的回答,让唐允儿呆愣了几下,这下不只是脸红了,潮红直接从上红到脚趾,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还是谁用易容装成他的样子?上次姜翠杉扮成少年的样子,她可是还记忆犹新。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唐允儿真的就身体前倾,直接动手检查水衍云的脸是不是真的。
看着唐允儿主动伸出手抚上他的脸,这让水衍云愣了一下,但感受到她顺着他的脸,摸索着找什么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丫头八成把他当是被人易容了,难得能配合气氛说出几句适宜的话,她就这么不相信还以为他被人假扮了,真是伤他的心。
他叹了一口气,把唐允儿的手抓下,握在自己手里,说:“公主,你以为我是谁?”
唐允儿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水衍云也不逼她,又问:“公主,你能告诉我,这次去绯霞城有什么目的?”
“就是去办失踪案的嘛,那么多人都失去踪影,总要尽快找回来吧,不然那些百姓该多担心。”
“还有!”水衍云才不相信唐允儿这些说辞,她是一个公主,又不参与政事,查案的事跟她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没必要亲自去绯霞城微服出访,而且还很积极的安排这次的出行,一定有别的目的,不过这几天,他多少算是看出来一点,但还有一些还想不通。
“还有……就是我想姜翠杉了。”这话倒不假,最近几天,无聊得她想立刻见到姜翠杉陪她说说话,聊聊家长里短,到处吃吃玩玩。只是除了想她,还想尽早带她回去跟尤语茉宣战,看尤万金父女还能嚣张到几时。
“就只是想她?”水衍云狐疑的问。
“对!”唐允儿可不会傻得告诉水衍云要带姜翠杉尽快回去,她可没忘了他是赞同皇兄去尤语茉的。
水衍云看出唐允儿想要带姜翠杉回去的想法,但他不点破,他没有漏看唐允儿眼里的警觉,关于皇上选秀女的事,她还没有放弃啊。水衍云也不点名,仍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那段喜萱呢?你带她来有什么目的?”
“带她来陪我解闷说话,还能保护我。”
“那这几天怎么就你在马车里?”
“我……”唐允儿编不下去了,真应该给段喜萱按一个更好的借口。
“你想撮合她跟尤广然?”这几天,姜翠杉总是跟在尤广然后面,还总是面带羞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其实在最初,唐允儿主动安排姜翠杉和尤广然共骑一匹马,他就猜出个大概,那么明显的举动,只有这个迟钝的丫头才以为自己掩饰的天衣无缝。
唐允儿却突然神秘一笑,“我是想让他们分开。”
唐允儿的话大大超出水衍云的意外,这丫头的棋局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若是想让他们分开,怎么还主动帮段喜萱牵线?
唐允儿接着说:“我让尤万金父女来呢,就是让姜翠杉看看她喜欢上的人有个什么样的爹和妹妹,若是她受得了,就继续,受不了就放弃,但是我想,能受得了他们父女的,在这世上还未出生。而且尤万金父女那么爱慕虚荣,怎么能接受民女身份的姜翠杉,他们一定会多加阻挠,不管怎样都能达到我的目的。”
“公主,你是打算再一次破坏姜翠杉的姻缘吗?”虽然唐允儿说得不假,但这样有目的性的破坏,终究不好。
唐允儿不赞同的摇摇头,理直气壮的说:“我是在救她!若不是因为我不小心误拿到了绣球,她早就嫁出去了,说不定过得幸福美满,既然我不小心破坏掉了,就一定会赔她一个好的,才能心安啊。”
“尤万金父女来只是为了让段喜萱见识一下?”不是水衍云疑心重,是他真的觉得没这么单纯,看唐允儿闪躲的眼神,还有她这几天特意针对尤语茉的样子,看来不只想让段喜萱认识“未来小姑”的样子,还想给尤语茉一个下马威。
唐允儿点头,这真的是她的主要目的,当然附加的目的是让她放弃嫁进皇宫。
看出唐允儿是不准备对他全盘托出了,水衍云也不急着让她现在说出来,她对他有戒心,必须先让她先放下戒心才行。但还是叮嘱的说:“你玩归玩,但不要玩过火。”
唐允儿笑嘻嘻的点着头,反正她也不知道何种程度算是“过火”。
唐允儿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一直被水衍云握着,连忙要急着抽出来,却又被水衍云使劲握住。
唐允儿刚想反抗,水衍云就面带正色,严肃的对唐允儿说:“最迟明日就会到绯霞城,公主,请你一定要随时跟在我们身边,不可离开我和黑庄主半步,绯霞城现在很危险,失踪的事还在不断发生,而且几乎都是公主这个年龄的少女,一定要记住,若我和黑庄主临时要离开,也会把你托给尤校尉看顾,虽然尤校尉是尤太尉的儿子,但品行跟尤太尉相反,公主可以信任他,他的武功高深,一定能保护公主的安全,请公主切莫忘记,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单独行动。”
看着水衍云认真的表情,唐允儿知道这些话不是说笑的,皇兄也说过绯霞城很危险不让她来,看来是真的很不安全。唐允儿点点头,她虽然胆大妄为,但从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更何况她的安全还牵动着很多人的安危,若她出了一点事,不仅是尤万金父女,水衍云、黑令棠、段喜萱等等很多人都要受罚,为了他们,她也会乖乖听令,让他们保护的,何况她也只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只能打过小孩子。
水衍云点点头,看唐允儿也认真起来的表情,知道她将他的话听进去,也记在心里了,放心的松开唐允儿的手,准备推门离开,却被唐允儿抓住衣角,水衍云又坐回原位,挑眉看着唐允儿。
“还有多久能到?”唐允儿问。
“在马车里坐够了?”
唐允儿点点头。
“想要我留在马车里陪你?”水衍云上扬的嘴角勾出一丝不正经的笑意。
稍稍褪温的脸又涨红了起来,她反应极快的迅速摇着头,开什么玩笑,这才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就全身不自在,全身都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每次抬头看他都需要好大的勇气,还会想入非非,若是不小心看到他嘴唇,思绪马上就跳到在他书房的那一天,只是一会儿时间,就让她感觉呼吸困难,精神极度疲惫,若是再久一点,她一定会撑不下去而晕倒的,她还需要充足的体力去和尤万金父女对抗呢。
唐允儿拿起放在一边的铜铃,使劲晃了一下,一会儿,马车渐渐的停下,水衍云起身,但在他推开木门的刹那,突然转过身,迅雷不及的在唐允儿唇上又落下一吻,这一吻又急又快,唐允儿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她回过神儿时,宽敞的马车里又剩她一人。嘴唇上残留的温热,又折磨着她杂乱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如同身下这辆行驶中的马车,颠簸不断,起起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