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妹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但并不等于不能从头起步,也不是聪明能干与否的问题,毕竟,人总要吃饭过日子的。
小阿妹搬出吴家后,倒也没有着急慌忙上手做生意。她没几个积蓄,铺张的生意不要说做,就是想,无关乎经济实力,连底气信心也相当不足。
吴家免收房租,里间自己搭铺居住,外间腾出五六个平方米可以作为店面,这就是自己生意选择的固定空间。
通常,川沙和祝桥、南汇两个方向的轮船一个往返,差不多需要一整天,上午七八点发船,三四个钟头才能到达,紧接着返回,回到老街这边的码头,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夏天还好,冬天,两头都能擦黑。
生意对象主要似乎是两个方向下去的乘客;上来的人有事,时间也有点晚,着急慌忙的乘客,投宿或赶路不及,很少有人一上岸,还在码头东游西逛买这买那无故滞留的。
小阿妹细想了好几天,决定还是先从小吃食品做起。在吴家帮工时,老老小小都夸她五香茶叶蛋和五香豆腐干做得好吃,吴家少爷小姐不只是当场吃,甚至还要藏着掖着悄悄带。
这两样东西自己熟门熟路,弄起来比较容易,候船乘客如果差不多类似吴家老小口味,码头人来客往,只要其中少部分人肯掏腰包,自己的生计或许还真能对付过去。
主要易于操作,现成的炉子摆放在外间,添一口大点的钢精锅子,鸡蛋、豆腐干原料来得容易,再买点茴香、花椒、大料、桂皮、丁香,配些油盐酱醋糖等家常辅料,也就备齐了。
说不好听,一旦卖不掉,吴家少爷小姐喜欢,送去就是。后退一步,自己也可以用来充饥。当然,光对付自己吃,有点舍不得,只是好过扔掉浪费。
小阿妹在吴家帮了那么多年工,尤其是这些年来世道变迁,包括吴氏家族跌宕起伏,作为旁观者,她也能悟出点其中滋味。现在轮上自己,不是常说船到桥头自会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老天总会给人留出点生存活路,关键还是事在人为。
这天,经过一番认真预备的小阿妹,锅里的五香茶叶蛋和五香豆腐干刚刚煮出点味,就引得不少候船乘客闻香前来,听说是卖的,非常爽气地掏钱,说两样都弄点尝尝,也不顾小阿妹提醒,刚刚出锅带点烫,紧着尝试滋味,边吃边点头称好,那吃相,居然和吴家大人孩子们是一脱子样式的。
码头候船人多又闲,这边听说有人叫好,那边马上闻声赶来凑热闹。一时,小阿妹发货收钱找零有点应接不暇,直到轮船鸣笛了,小阿妹才终于大大舒出一口气。
再看锅里,只剩下几枚受损茶叶蛋和零碎豆腐干,昨天预备时,自己还一直担心,这大锅东西也不知道卖到什么时候,现在倒好,一个早市都差点没能应付过来。
点点收入,我的天呀,小阿妹惊呼,十块钱只差几毛钱。小阿妹有点迷糊,好像全部鸡蛋、豆腐干进料没花上五块钱,其他香料油盐酱醋糖还包括煤球拢总外加一块钱,也就顶上了天。第一天开张,能挣到三四块钱,我不是做梦吧,小阿妹拧一下自己的大腿,生疼,完全真实,我一天能挣好几块钱了,抵得上在吴家帮工一个月的补贴。小阿妹突然觉得一阵难以名状的晕,能够挣钱养活自己的那种感觉,真好。
都说万事开头难,不只是事情本身,也包括从事者的信心。
小阿妹的五香茶叶蛋和五香豆腐干一炮打响,那些候船乘客包括船上员工干脆蔓延到整条老街,各个方面的消费潜能大面积激活,每天早上开船前半个钟点,候着买小阿妹五香茶叶蛋和五香豆腐干的人头,比候船大厅的售票窗口还拥挤。加上小阿妹人长得养眼,任何人上门总是笑脸相迎,一开口,轻声细语犹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倍加让人欲罢不能。
有趣的是杜先生,有事没事总在小阿妹门前的摊点晃悠。
杜先生见识广泛,他闻着小阿妹屋子里透出的香气,浮想联翩大胆断言,小阿妹生意一定兴旺,不旺不近人情,兴旺顺理成章。
杜先生以他早年尝试过的福建名菜“佛跳墙”为例。说某日不知何方神圣制作佳肴,不只是味美,要命的是香气四溢,飘去若干里,一直弥漫到隔壁的寺院内部,继而深入禅房重地,原本早已四大皆空心如止水的众佛徒闻之,居然佛心动摇,阵脚大乱,个别急性子成员按捺不住,仗着飞檐走壁的高超武艺,从寺院高墙纵身跃出,飞奔而至,此所谓“佛跳墙”是也。
所以,食品百味,香味为先,所谓香、色、味,如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同样原理。
杜先生断言,小阿妹的五香茶叶蛋和豆腐干,即使暂时未能与“佛跳墙”齐肩媲美,最起码,开局良好,只要假以时日,两者差距绝不会像人们想象的那么遥远。
杜先生建议,五香食品靠的是桂皮、丁香、花椒、大料、茴香等五种芒香类调味品,小阿妹干脆就以“五桂”作为品牌,全称拟为“五桂休闲食品店”。
大家都夸奖杜先生的建议好,一来二去,“五桂休闲食品店”的名字坐实了,趁势,人们又将小阿妹改称五桂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