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从书屋几扇狭窄的窗子照进来，给书屋罩上一层温暖的色调。清然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书架上的书，有种宁静，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整理完两个书架上的书后，书屋的门又开了，这次从外面走进来的是方术，还是那身西装，笔挺俊逸。
方术看到清然并不意外，只是轻笑一声，“这个书屋里的书终于有点样子了。”
清然苦笑，“店主上楼了。”
“哦，我们到里边吧。”
“这里怎么办。”书屋没人看着可以吗。
“没事，有人来，她就会下来了。”
二楼方术的房间依然整洁清幽，酒柜里的酒没有少。在方术取酒的位置多摆了一块碗口大的黑色石头。
“这是你新寻的玉石。”清然接过方术的酒，随口问道。他还记得每次方术向他炫耀他的玉石时闪亮的神情。
“对。”提起玉石，方术眼睛亮了，可很快又黯然下去，神情有些沉重。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抚着石头对清然说：“这块石头叫‘护’，是块护灵石，能护万物之灵气。当然不是天地万物，是在一定的限制范围内。它原来是停在湖底，护这一方土地灵气的。”
湖，清然想起见到方术在湖中的情形，当时他是取这块石头了吗。
“既然是护这方土地的灵石，你为什要把他拿走呢？”清然不解地问。
“我也不想。”方术叹了口气，“不过这几年，过度的城市建设大大地破坏了这里的自然环境，土地的灵力越来越弱，其他灵物的力量也受到影响，大不如前。我需要重新选一个位置来安置灵石，维持这一带最基本的灵力平衡。”
方术的话让清然感到羞愧，因为就是像他这样的人的自私、贪婪破坏了自然的环境。原来他以为受苦的只是人类自己。这几年的异常天气是人类自作自受，自然对人类的惩罚。现在看来，影响远不止他们看到的。
“找到合适的位置了吗？”清然自责地问。
方术摇头，“比我料想的麻烦些，不过会解决的。最近我都会留在这里，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知道方术会留在这里，清然很高兴，想到他留下的原因，他又深深地愧疚。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他由衷地问。
方术笑了，歪着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你常来这里帮店主整理书吧。”
清然一愣，以为他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受不了她把书店弄得那么凌乱，让我都不忍心在一楼待下去了。”
清然确定方术是认真的，于是郑重的点头。
“说好了。”方术喝了一口酒，赞了一声，随即轻叹，“其实她原来也不是这么邋遢的。”他口中的她显然是楼下的店主于紫陌。“她原来是很整洁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迷上了找东西，不仅找自己想要的，还帮别人找，结果店里的事情都耽误了。还在楼里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有些凌乱，清然想，他不确定方术是不是怕自己继续内疚而故意转开话题，不过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也有些好奇刚刚店主给中年男人的东西。他有点鄙视自己。
“刚刚我在楼下，有一个中年男人来取东西，是她帮找的吗？”
“你看到了！”
清然不好意思，“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
“没什么。”方术晃晃手中的酒瓶，“来的人取的是哪一件？”
看来店主帮人找的东西挺多，“很小一段灰白色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装在黑色的口袋里。”
“灰白的小段东西——”方术想了想，“哦，是那个，那还是我帮她拿到的呢，亏她能够找得到。”
果然，果然是那天方术放在桌案上的东西。“那是什么？看起来很不起眼，像是象牙一类的制品。”
“是孩子的指骨。”方术幽幽地说。
清然吓了一跳，这儿书屋的老板，那么漂亮柔弱的女人怎么会帮人找这种东西。
“说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清然喝了一口酒，双手握着酒瓶，背靠床边，等着方术往下讲。
“那个男人的老婆在生下孩子后不久就跟一个有钱人走了，留下男人和孩子。男人一个人抚养孩子，很不容易。孩子懂事点了，向他要妈妈，他无言以对，他不想孩子受伤害，就骗孩子说他妈妈死了。没想到孩子不信，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找妈妈，结果失足落河。他们找到孩子，捞起孩子时，孩子已经断气了，而且他们捞上来的孩子尸体少了一段手指。应该是尸体在河中漂流时被利物割掉的。男人伤痛自责，他要让孩子有一具完整的尸体，终日在河里寻找，没有找到。已经五年了。”
在河里找一段孩子的手指，无异于大海捞针，清然真是佩服这个父亲的执着。不过一段手指在水里泡五年，早就烂了吧。
“估计他也觉得找到的希望渺茫，只是不肯放弃。紫陌为了让人知道她能帮人找东西，特意建了个网站，只要对方在网上说出自己要找的东西，丢失细节，她就能找到。还真有人留言，找的东西千奇百怪。”
“网上的留言不尽可信吧？”清然好奇地问。
“谁知道，反正她也是一时的兴趣。估计那男人就是看到她的网站，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留的言。没想到真的让她找到了。”
“也许是被他作为父亲的诚心感动的。”
“也许吧，正常情况下，手骨在水中浸泡五年，一定早已腐烂。可是那段手骨随水留到湖里，正好停在我去取的灵石旁。因为灵石的关系，它才保持完好。”
“这大概就是为了完成一个父亲的心愿吧。”
“看来孩子的力量也是不能小觑的。”方术附和他。
清然记得中年男子刚进来时，说他付过钱了，来取东西。“她帮人找东西收钱吗？”
方术笑了，“她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清然离开后，方术缓步来到书屋一楼，店主于紫陌已经回到桌案后的椅子上，继续看着手中的书。见方术下来，头也不抬说道：“你干嘛不告诉他，那手骨在湖里不是等父亲，而是在寻找弃他而去的母亲。他前女朋友就在那手骨的寻找之列。”
方术淡淡一笑，“有些事情还是不说得好，已经放下的东西，何必再捡起来，徒增烦恼。”
于紫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有点麻烦。”
“麻烦是一定的，你看我这小楼的样子就知道了。”于紫陌说，“还有，我的东西越来越多，这里有些放不下。你帮我物色个地方，存放多出来的东西。”
“我已经很麻烦了。”方术依旧笑着。
“反正顺便。”
“你再往回弄东西，恐怕十个小楼也装不下。”
“那就找个大点的房子。”
方术摇头，走到书架旁，“我让清然没事来你这儿收拾书架，最近你的书架乱得不成样子。”
于紫陌“嗯。”了一声，没说同意或是不同意。
方术和于紫陌在小楼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偶尔闪出不自然的光色。
星星早已隐于苍穹，月亮也不见了踪影。树木光秃的枝杈挣扎地伸向蓝紫色的天空，却不知要伸向何方。地上乳白色的雾霾中，各种形状的霓虹灯，尽力地闪烁。告诉看到它们的人，眼前是一个光彩又混沌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