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忙完了手上的几份大活儿。一连一个星期的高强度、高负荷,没日没夜地工作,清然终于把自己累倒了。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他本来就已变得不堪一击的身体更加糟糕。
清然病倒在床上,高烧四十度。他在迷糊中感受着体温如过山车般的变化。
清然的母亲来看他,要带他去医院,让他以不想被医院当成禽流感病人隔离为借口,拒绝了。没办法,拗不过儿子,清然的母亲只好在给清然吃退烧药的同时,按土法熬了一锅退烧汤水给清然喝。
直过了三天,清然的烧才彻底退下来。
因为生病,清然跟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剩下的几天假期,清然打算安静的待在家里,一为养病,二是他不想把病传染给其他人。
清然的病情好转,清然母亲每天除了送饭,便不再过来了。清然整日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些无聊,便打开许久未看的电视机。电视里还在播那些无聊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新闻里不是纵火就是爆炸,让人看了心里很不舒服。清然拿着遥控器,把电视的几十个台翻了两三遍,最后无奈地关掉电视机,扔了遥控器,拿起床头的书,看了几页,再次感到头昏沉沉的,手中的书也变重了。没多久,他就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沉寂、幽静的大山中,站在了一扇古朴的门前,门上有一块有些陈旧的青色匾额,匾额上有朱笔写下的三个大字——德善堂。
还是那朱漆的大门,还是那昏暗的屋子。屋内两侧古旧狭长的柜台上摆着各式的珍宝玉石。其中一只柜台的后面坐着一个清癯静谧的少年,他背着幽暗的光,低着头,斜倚着柜台,用一只皓白细弱的手指,轻轻抚着柜台上的一块块玉石——其中一块好像就是方术送给自己的那块青玉。时间在少年的纤影中沉寂下来。清然几乎能感受少年用手指摩挲玉石时,眼中、心中,散发的温柔的光。
他是谁?方术吗,不对,方术要比他大很多;是穆春,也不对,他又比穆春大很多。这个少年到底是谁?就在清然心中疑惑的时候,少年忽然微微抬起头。清然看到,少年有一张他熟悉的,白皙精致仍带着稚嫩的面孔,而在他白皙精致的面孔上,有一双如晨星般美丽的眼睛。抬起头的少年,对着清然所站的门口,脸上浮出玉露、清风般的笑容。
少年的目光投向德善堂门口,却好像并没有看清然,而是看向清然身后的更远处。
清然下意识地回过头,就见身后幽曲的小路上,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正朝德善堂方向走过来,男人身材高大,头发又黑又长,披散着,垂过了腰际,长脸,脸色有些发灰,眼睛不大,向里扣着,眼神却十分犀利,让人看了有点发憷,甚至不寒而栗。
男人由远而近,清然从门口让开,那男人好像也没有看见他,径直走进德善堂。
少年看到男人,轻轻站起身说道:“欢迎来到德善堂,请问你想要点什么?”
男人耷拉着眼皮,没理少年,板着脸,目光如闪电般迅速扫过柜台上的玉石,最后他指着其中一块白色近乎透明的玉石说道:“这块。”
少年仍然保持着男人刚进来时欢迎的笑容,“您真是好眼力,不过这块玉石价格不低。”言外之意,似乎是说,你买得起吗?
听了少年的话,男人伸出树枝似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脏兮兮的黑布包裹的东西。在少年面前打开来——里面是一块像煤块儿一样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石头。用冰冷低沉的声音问,“这个可以吗?”
少年看了一眼男人掏出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恢复之前和煦的笑容。“当然可以,请。”
男人没再说话,放下他手中黑布包裹的东西,然后用铁钳般的手势,抓起他刚刚指着的白色近乎透明的玉石,攥在手里,转身大踏步走出德善堂。
少年见那男人走远,曲身从身边的柜台下掏出一个方形的黑色匣子,把男人留下的煤块儿般的石头郑重地放了进去。然后他拿着盒子朝屋子另一端的灰色小门走去。
清然好奇地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少年朝灰色门走,他知道他要回后面的木屋,正要跟过去,就觉得有人用力推搡自己的后背,他一挣扎,眼前一下陷入一片黑暗,当黑暗退去时,他的眼前已不再是德善堂,而是他自己的房间。他正躺在床上。
母亲来了,推他起来吃晚饭。
清然恍惚地从床上爬起来,在母亲的监督下,认真地吃完晚饭,又躺回床上。清然母亲见清然退了烧,给清然收拾完东西,放心地离开了。
清然躺在床上,用力地闭着眼,想赶快睡着,继续刚才的梦境,他想知道梦里的少年究竟是谁,他离开德善堂做了什么。
可他越想睡着,却越是睡不着。看来他的感冒真的好了,即使吃了感冒药也没有昏沉的睡意。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了很久。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张开眼,翻身下床,他想也许喝点酒,能让自己尽快入睡。他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才想起来他从方术那儿拿回来的酒已经喝完了。家里没有其他的酒。
时间有些晚了,他犹豫要不要打电话,让楼下送外卖的超市送几瓶啤酒上来,好像听到外面的门铃响。
这个时间谁会来找自己呢?清然心中纳闷。若是以前,他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逯也上来找他打游戏。自从逯也去了馨甫书屋,便很少来自己这里了。
清然晃晃地走到门前,透过门镜往外看,看到外面站的竟是方术。他忙打开门,就见方术嘴角噙着笑,用淡然亲和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怎么会来?”清然几乎觉得自己还在发烧,产生幻觉,难以置信地问。
方术目光柔和,他抬起手,手中拎着两瓶酒,“我是来探病的。怎么,不请我进去吗?”他看着愣愣地站在门口的清然,笑着问。
清然缓过神来,忙请方术进屋。“我只是没想到。”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朋友生病,我来探望,是礼数。我只是希望没有打扰你的休息。”
“没有,没有打扰我,”清然忙说,“而且我的病也已经好了,你看,我有多精神。”他起胳膊,显示出强壮有力、精神熠熠的样子。
“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他不记得自己跟方术说过自己的具体住处。
方术会心一笑,“逯也跟我说的。”
清然心中很是感动,“不过你是怎么来的?”他知道,方术一向不喜欢现代的东西,不可能打车来这里,也不可能是于紫陌送他来。
“我有我的方法。”方术自在地打量清然的住处。清然的房子本来是为结婚准备的,用了不少心,装修得简单大方,又不失温馨。只可惜……“我本来可以直接进来的,可是我想,初次拜访,还是按你们的习惯,按门铃比较好。”方术脸上露出诙谐地笑。“我给你带来两瓶我那儿的清酒,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我正想去买酒。”清然说。
“这么说我来得正是时候了。”
“是啊。”清然接过方术手中的酒,自己打开一瓶,放在鼻下闻了闻,清冽香醇。他把另一瓶又递还给方术。
方术接过酒,走到清然家的落地窗前,带着些许好奇的目光,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街道,还有街道上方朦胧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