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雨、电闪雷鸣,天空像一只愤怒的黑色猛兽,不断地向大地倾泻自己的怒意,摇撼着地上每一寸土地。
在返程列车单独的包厢里,秋露听韩信睡着了,便摘下眼镜,隔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注视着窗外低暗阴沉,风雨激荡的世界,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时隔一年,她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她真能如那个男子所说,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得到心中的答案吗?她反复地问自己。
带状的护城河蜿蜒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它的河水在雨水的填充下还算清亮,但早已没了当年的水势。它就像一条白色泛着银光的丝绦,刺亮着秋露的双眼,搅扰着她不安的内心。
秋露尤记得,十三年前,自己纵身跳入那湍急的河流的一刻。那时自己是真的陷入深深的绝望,刺骨的河水没有丝毫动摇自己求死的决心。
她从没想过十多年后,自己还会有机会重新看到眼前如此壮阔的自然景象。事实上,当自己再次张开双眼,从那个狭窄的仓库角落醒来的时候,跳河之前的自己就已经死了,醒来的只是一个没有过去,看不到未来的秋露。
自己用了近十二年的时间,才鼓足勇气,走出那栋房子,离开这座城市,去寻找困扰了自己十二年的答案。本以为那答案会在天边,却不想,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
这是所谓的宿命吗,当初的始点,就是要找的终点。秋露笑自己的愚钝,叹命运的神奇。
外面的雨势没有减小,列车的速度开始渐渐慢下了,她能够清楚地听到列车轮子经过铁轨的声音。快要进站了,一直躺在旁边的韩信发出醒来的声音,然后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问秋露,“你没睡吗?”
秋露脸对着车窗,背对韩信,把摘下的眼镜戴好,说,“睡了,只是比你早醒了一会儿。快到站了,准备一下吧。”
“好。”韩信答应着坐起来。秋露听到窸窣地换衣服和拿行李的声音。
再次回到私馆,看着私馆中不尽的典藏,秋露有种熟悉与陌生的感觉。熟悉是因为毕竟自己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这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本书,她都用心地看过。陌生,是因为在这十几年里,虽然私馆给了自己一个安静的栖身场所,但自己从未觉得自己真正属于这里。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是谁把自己带到这里?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发生变化?私馆为什么与外面不同?一个接一个的疑问萦绕在秋露的心里,解不开、化不去。
“你去洗个澡吧。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你一定很累了。浴室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韩信对秋露说,“晚上,我陪你去找逯也。”
秋露微微点头,走进浴室。韩信的出现,对她来说也是一个疑问,他说他认识自己。可自己对他却毫无印象。他从遇到她的一刻,就坚持要跟着她。她最终答应了,因为直觉告诉她,他是值得信赖的。
等秋露洗完澡出来,韩信已经把姜茶煮好,端给她。他对她总是那么细心、无微不至。她轻轻地接过茶,温暖的茶水透过杯壁,传到她的手掌上,让人感到温暖。她默默地喝着茶。
“你相信那个人的话吗?”韩信温柔地看着秋露,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愿意试一试,总比我们漫无目的的寻找好。虽然我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帮我们,但我能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他的善意与真诚。”
“事情真的会像他说得那么简单吗?”
“我说只能希望如此。”秋露的眼神对着空洞的前方。
“如果东西真的在逯也那儿,他会把东西借给你吗?”
“会的。”秋露肯定地说,“我担心的是,我们贸然的请求,会给他带来麻烦或者伤害,我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再连累其他人,尤其是逯也。”
“逯也对你很重要?”
“他是我这十几年来唯一认识并信赖的人。”
“我现在给逯也打电话。”
“不,如果你打电话,他会放下身边的任何事情,赶过来。我太了解他了。他现在当警察了,微乎的闪失都可能关系人命。等天黑吧。”
“也好。”
秋露的姜茶喝完了,韩信把茶具收拾好,找了一间黑色的外套给秋露披上。私馆里面比较阴冷,他怕秋露着凉。
“韩信。”秋露把韩信给她的外套穿好,犹疑了片刻说,“如果最后我还是无法恢复的话,你离开吧。我不想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这样一个人身上。”
“你在说什么?”韩信声音铿锵,“我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留在你身边,你不要想甩开我。”
“我只是觉得,以你的能力,你的为人,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不应该跟我一起过这种隐蔽、与世隔绝的生活。”
“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由我自己选择。”韩信说。
“可是——”秋露还要说下去,被韩信阻住了。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绝不会再失去你第二次。”韩信坚定地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跟着你。……”接下来的话,他没再说下去,如果秋露坚持不让自己跟随,他会选择秋露当年消失的方式。
秋露没有办法,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幸,让他人陷入痛苦之中。可现在——她只能努力去改变自己。
韩信温柔地安慰秋露,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你去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去找逯也。”
……
逯也终于收起了他的衣帽阵仗。李杨等人终于松了口气,不用每天看着一堆,他们连一件几乎都买不起的衣服,觉得自己待得不是警局,而是奢侈品专卖店。
逯也也没有整天不吃不喝地站在穿衣镜前。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会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眼直直地盯着桌上的手机,样子有点患得患失。这让众人从别逼的疯狂转为不由的担心,不闻不问不是,闻又不知从何问起。逯也就是有这种让人心情大起大伏的能力。
众人在担心中煎熬了一个星期。
一天晚上,逯也的手机响起了与平时不同的铃声。逯也不看电话号,就噌地一下站起身,神情既兴奋又激动。他立刻拿起手机,激动地将手机放在耳边。他不说话,直到对方出声问他,他连连点头,说了个好字,便兴冲冲走出警局。
雨还在下,夜色像被浸湿的黑布,黑得更加浓郁,雨水像一条条银色的线,在夜色中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