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没想到,安国思会在家。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打,妻子怒骂,儿子争吵,他很痛心,原先美好的家,这就这么支离破碎,不复存在,原来,他的女儿和儿子早已互相爱慕,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眼前渐渐模糊。
“爸!”
医院ICU病房前,安夏,苏希和顾雪燕在焦急地等待医生确诊。安国思突然昏倒,安夏有预感是父亲的心脏病犯了,她本以为父亲不在家,没想到父亲出去晨练后又回来了,谁也不知道。顾雪燕呆呆地坐在等候座,她害怕她的丈夫离她而去,若是知道他在家,打死她也不会说出那些话来,现在做什么都挽回不了。苏希愣愣地看着地面上的水渍,他从没叫过安国思爸爸,从来没有,现在他很想叫他爸爸,这些年来安国思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他希望安国思能早些醒来。等了很久,医生才从病房里面出来。凝重的表情,让三人的心咯噔一下下沉。
安夏急切的询问,“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
“突发性心肌梗塞,急性心力衰竭,你们怎么不早点把病人送来医院,现在我们只能尽力抢救,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早已见惯生离死别的场景,冰冷的话,让安夏瞬间崩溃。是她害的父亲,是她的错,如果没有喜欢苏希,如果当初她留在法国,如果没有这所有的一切,她的父亲还是好好的,还会对着她笑,和她说他的往事,会摸着她的头,亲昵的叫她。她呆坐在地上,任凭苏希拉扯。顾雪燕伤心失望,惊吓中昏了过去,被护士送去病房休息。这样的混乱,苏希从未经历过,他害怕那个对他很重要的人离他而去,他害怕女孩儿会受不了刺激,他害怕母亲绝望。他陪着安夏,一直坐在病房外面,一夜过去,医生允许他们进去探望病人。苏希搀扶着安夏进重症监护室,安国思正带着氧气罩,看着他们二人。安夏以看到父亲,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爸,爸对不起,是我不争气,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安国思费力地抬手,摸摸安夏的头,透着氧气罩传来的声音十分不清楚。“夏儿,你别跪在地上,地上凉,爸爸不生气。我们夏儿做的没错,我们夏儿是个好姑娘,爸爸怎么会生你的气?”
安夏哭成了泪人,安国思越这样说,她就越难过。“爸,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做这些事,爸爸就不会生病。”
“傻姑娘,爸爸觉得你做的对,我们姑娘想追求幸福,爸爸怎么会生气呢。”
苏希站在一旁,身体微微颤抖,眼睛发红,忍住即将掉下的眼泪。这些年来,安国思对他很好,是个尽责的父亲。这不似母亲的虚假,安国思是实心实意的对他。他感激上天在他的父亲离他而去时,有这样的一个男给了他父爱,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人总要在即将失去时,才会感受到重要。
安国思的手握住苏希的手,深邃的眼神让他看到坚定,苏希害怕看到这样的坚定,因为这是最后的托付。
“阿希,你从没叫过我爸爸。我想听一听。”
苏希的眼泪还是落下,忍着心痛,逼着自己露出笑容,“爸爸。”
安国思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安夏的手与苏希握在一起,“好,真好。阿希,我就夏儿这一个女儿,我把她交给你了,不管我能不能过这一关,不管你要以什么身份守在夏儿身边,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我相信,你妈妈总有一天会想明白,她会理解你们的。夏儿,你以后好好地与阿希生活,爸爸,支持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一直,诚心的祝福青青能够幸福,我从未恨过她。夏儿,你要照顾好你的两个妈妈。”
苏希紧紧地握着安夏的手,“我答应你爸爸,我会好好照顾她,你放心。”
安夏拼命摇头,她不要听,她不要听父亲这样说,她不要他离开,“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啊!爸爸!”
“傻姑娘,人总要走到这一步,爸爸这一生已足以,年轻的时候,爸爸和青青有一段美好的爱情,有了你这个小丫头,中年,爸爸认识这一生的知己,可以相伴一生的雪燕,还有一个懂事的儿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爸,你别说了,我不要你离开我……”
安国思把女儿轻轻揽进怀里,吃力地抚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握紧苏希,“阿希,去看看你的父亲,我是做父亲的,我了解他,他很想你,你答应爸爸好吗?”
“好,我一定去,爸。”
“好好,好孩子,你去把你妈妈喊来吧,我有话和她说。”
“好。”
苏希离开病房越走越远,安国思摇了摇安夏,“孩子,爸爸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我有一封信想给你的妈妈,我早就写好,等着有一天可以亲自交给她,我可能办不到了,信我放在咱们以前常去的一家书店那里,我怕你顾妈妈胡思乱想,没告诉她,这是你和爸爸的小秘密好吗?”
安夏眼泪婆娑,抽搐着身体,“爸,等你好了,你去拿,我不帮你……”
“又说傻话,孩子,阿希很好,爸爸很放心。”
过没多久,顾雪燕在苏希的搀扶下,漫步走来。安国思让安夏和苏希在门口等候,他想单独和顾雪燕说说话。
“燕子,我们相识有二十多年了吧,如果没有那事,我真的没想过我们会在一起,这些年来,有你的的陪伴,我很知足,青青和韶华给我们带来的伤害,在和你的相处中,渐渐消失,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好,对夏儿的好。”
顾雪燕抹去眼泪,看着安国思布满皱纹的脸,他们都不再年轻。
“我对安夏不够好,我总是很恨她,对不起。这么多年,我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我本以为我会怀着对他们的恨意过一辈子,可是有你陪我,我就会放下,可你现在要走了,我该怎么办?你留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过?”
“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过后半生,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你走了,没人会帮我管教那两个孩子,你走了,我晚上一个人谁会陪我,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好起来。”
“燕子,”安国思专注而温柔的看着顾雪燕,“孩子们的事情,咱们都放手吧,他们都大了,知道该做什么,你好好照顾自己,放下心里的恨意吧,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已过了那些青葱岁月,现在只要自己过好,比一切都重要对吗?”
顾雪燕趴在安国思的身上痛哭,“我没有你,我怎么过好?国思,我不能没有你……”
“你还记得吗,我们那时候一起去看过的云海,你想我时,你就看看天上的云,我就在那里。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难过,好好的活着。”
顾雪燕艰难地点头。她觉得自己很幸福,有这样的一个人陪着她。虽然他给她的记忆很短暂,但足够她回忆一生。她欣赏这个男人的善良真挚,这是有一些一辈子都做不到的,她有他,一生足矣。只是她做的不够好,对他的女儿不够好,自私的不让孩子们在一起,而他对她的苏希,是那样的好,把满满的父爱给了苏希。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安国思将钱包还她的场景,也许人生的美好,早从那一刻开始。
安国思的眼神越来越空洞,渐渐地说不出话来,他尽力地说出他最想说的话:
“燕子,谢谢你,我,我爱你。”
医生陆陆续续从ICU病房出来,请他们节哀顺变,顾雪燕看着白布下的人,失声痛哭。安夏呆呆地站着,这个时候她反而哭不出来了,她握着父亲的手,轻轻地跪在他身边,脸贴在父亲的手背上,闭上眼睛感受父亲最后的温度。苏希坐在病房外,专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没有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