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天的从者们都是没有姓名的。他们从开始侍奉长生天的那一天起,就抛弃了自己俗世的姓名。每一名祭司都会被接引他们入门的举火人赐予一个新的名字,赐名之后,一个干净的,洗去凡俗的祭司诞生了。
罗斯塔就是一名长生天祭司。他在十二岁那年以一个乞儿的身份被长生天的祭司们发觉拥有惊人的才华,随即被带走精研真理。实际上罗斯塔是一名私生子,已经死去的柏特日?狼神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长生天的祭司们循着蛛丝马迹发现了这个留着狼血的乞儿,他们来到那个衣不蔽体但眼睛仿佛一汪清水的孩子面前是为了解决问题。所幸问题被解决了。
他被询问了一个问题。“你想杀死抛下你和你母亲的那个男人吗?”
“那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告诉过我一万次,他根本不知道他抛弃了两个人。”
“你没有仇恨吗?所有那些曾侮辱过你的人。”
“我怜悯他们。”那孩子抬起头,平静如水。
在他被举火人赐名之时,他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他原本可以获得一万头牛羊,当一个小小的部族的创始人,但他选择放下过往虔诚地侍奉长生天。于是他获得了罗斯塔这个名字,跟他的过去一刀两断。他不再是那个衣不蔽体赤脚走在帐篷之间被人拿骨头砸在脸上的那个乞儿了,如今他穿着宽大的黑袍,仍然赤着脚,只是所有看见他的牧民都匍匐在地对他顶礼膜拜。
如海的罗斯塔。
在长生天之下,立于俗世山巅的七人黑袍祭司之一,如海的罗斯塔。无人知晓他的血脉,人们只敬服于他如海般智慧和仁慈。
如海的罗斯塔静静地站立在那座金帐一根立柱后不起眼的角落里,仿佛融入海洋的一滴水。金帐内喧嚣无比,忠于哈斯克以及忠于洪吉科的武士们在他们的主子到来之前就开始鼓噪呐喊,如果不是长生天的侍卫们,二十名狼骑士以及他们的雪狼在金帐内充当门柱,在金帐之下就被除去武器的暴躁武士们就已经用拳头打烂好几个脑袋了。
金帐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建筑,并非人们所想和某些有钱的族长所干的那样是用黄金打造的。无数层同心圆构筑出了金帐的整体以及台阶。一共三十六层,在这之上是七十二根巨大的雪石制成的立柱,这些从古老雪山运来的石头在阳光下如同黄金般闪耀,于是人们便习惯性地称此为金帐。
金帐下有无数的人,黑压压的一片,大单于的加冕是任何一个草原人都不愿意错过的。同时狼庭也从来不禁止异邦人进行观礼。但从金帐狼庭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欧罗巴或是大齐的官方使节进行观礼。往昔的霸主们至今不愿意承认曾经他们予取予求的猎场了独立的一方豪强。但私下里的交流总还是有的。
无数年来,大单于的交替总是充满着血雨腥风,总体上而言总是大齐和欧罗巴趁乱入北原进行一番劫掠,顺手将大片草原烧成白地,被火带走的肥力又被尸体补充,反而让牧草更加旺盛,牛羊更加兴旺。但北原的人也越来越多,荒漠已经出现了,并慢慢扩散。
如果遇上一场旱灾,那么整个北原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大齐和欧罗巴似乎看出了这点,这些年对来往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自己边境防线的绝对自信使得他们敢于让北原拥有越来越多的武士。但是精锐骑士们的数量并没有增加,部族们虽然倾向于蓄养牛羊,并贩卖给外邦,但他们也乐于捕捉野马,培养看起来神俊的战马,于是野马群越来越少,听话的战马越来越多,北原的骑士们的坐骑已经并非当年敢于和狼群搏斗的暴烈战马,那些骑士们也大多沉溺于酒与美色。
北原的战士们已经被拉低到外邦的水平线上了。上一次战争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二十年前吧,那是柏特日成为大单于后的初战,用十万北原骑兵击退了五万大齐人。大齐人退走,而还剩下能作战的马儿连八千都没有,
罗斯塔看着这些争执不休的武士们,有些悲哀地想着。所幸那支狼骑兵仍然恪守着北原之道,总是能派上用场的。
罗斯塔摇了摇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开,哈斯克和洪吉科近乎同时来到了金帐之下。他们的身后是如狼似虎的武士们。哈斯克是他的叔叔,洪吉科是他的哥哥,罗斯塔当然不是来主持这场典礼的。他来着这里只是作为见证。见证历史翻开新的一页,见证长生天的地上之国开始向大齐与欧罗巴扩散。
作为祭品,那些大齐人将死在此处。
罗斯塔注视着在金帐之下的卫无忌,有些歉然地摇了摇头。
在金帐下的卫无忌仿佛感受到了那一道目光,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了绝云楼的保镖们在他的四周,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头。
卫无忌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做到“平北方之事”,“只需要不死在这里就可以了吧”他这么想着,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