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但右贤王哈斯克的大帐,或者说楼台仍然亮如白昼。无数的灯火或悬挂在屋檐,或执在侍女的手中,燃烧着自己为贵人们的欢乐提供方便。
灯火终有燃尽的一天。于是人也终将散去。哈斯克的属下们一个个离去了,回到自己的大帐好找个美娇娘美美地睡上一觉。哪怕明天就要开始内战,今晚还是先爽一爽再说。
有些落寞,原先热热闹闹的哈斯克的帐中只剩下了他自己和卫无忌一行人。看上去哈斯克是很信任他这个盟友的样子,但卫无忌明白只是帐内剩下了他们这些人而已。
卫无忌也起身准备告辞,但被哈斯克叫住:“公子且住,我还有话与你说。”卫无忌皱了皱眉,不知道这老货准备干什么,挥手叫宋观带人出去。
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两个人,配合辉煌灯火,让人有些难受。卫无忌有些摸不着头脑,琢磨是不是老货准备砍死自己伪装成被洪吉科暗杀好用破坏和平进程的名号举起大旗。
然后有人轻轻地抖开了折扇,表明了自己的存在,登场。
一个人一身黑色长袍绣牡丹,另一个人一身白色长袍绣冬梅,都是扬州织造局供奉的手笔,和卫无忌的衣服一个料子。看着两人手中扇子上的一“陈”一“楚”,卫无忌大惊:“黑,黑白双煞!”
楚问天一个踉跄,差点把陈君策绊倒。
陈君策和楚问天两人策问兵法俱为一时魁首,又因一人喜白,一人喜黑,故时称黑白双魁。然又有人造谣称为双煞,因琅琅上口,故此时人混淆。
卫无忌感到非常愤怒:“黑白双煞,你们这两个瘪三,竟然陷害我!”
“不是黑白双煞啊!我们都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散布的!”
“黑白双煞!同为齐人,尔等竟然背弃祖宗,构陷国人,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说了不是黑白双煞啊!我们哪里构陷你了啊!”
说话间卫无忌已经拔剑在手:“说,黑白双煞!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陈君策和楚问天已经不打算管黑白双煞这件事了。楚问天把扇子轻轻一合,说道:“不是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目的已经被破坏了,现在是这位尊敬的右贤王准备干什么了。”
哈斯克轻轻一笑,对着卫无忌说:“他们本来准备让你死的,但我不打算这么做。”
“不是我们准备让你死,是宫里那位准备让你死,我们也不打算让你死,只是少不得受些皮肉苦罢了。”
然后陈君策就直截了当地道来一个原本应该充满鲜血的计划。
首先,宫里的那位把卫无忌召到北原。随即卫无忌将会被献祭,但是金帐并不会属于哈斯克,哈斯克与洪吉科会和解,而洪吉科将加冕。然后一场大战拉开序幕,接下来早已投靠大齐的右贤王会在决战之时在背后狠狠插上洪吉科一刀。一战,北原将从此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并入大齐版图,而哈斯克及其子孙将世代替大齐镇守北原。
这是对于大齐而言极其完美的,但是有人没有按照计划来。这人便是哈斯克,当初主动提出背反以此换取北原的右贤王。
于是来自大齐的三名门阀子弟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哈斯克的脸上。
哈斯克很不慌不忙地喝了一杯酒,他的面色平静如水:“因为啊,我不愿意。”
这个两鬓已经斑白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把他手中的酒杯轻轻放下,看着陈君策和楚问天,神采奕奕,脸色有些不屑:“我曾听闻你二人之名,本以为有决断矫令杀戮分族之人能有些脑子,却不料连女人的话都听。”
他又转向卫无忌,语气却是和缓了不少:“朱莹莹那女人与你有仇的,无忌你却直愣愣地说被召就被召了。孤身一人也还好,你却如此招摇,虽则虚虚实实,太不小心。”这语气全然是长辈教训后进了。
卫无忌有些疑惑,于是他开始仔细搜寻自己的记忆角落里这个人与自己有何关系。
陈君策和楚问天不知道这个北原人发了什么疯,原本对他们恭恭敬敬的北原人忽然如此神采飞扬,自信到开始掌控整个谈话。他们决定静观其变。
“那女人的计划非常愚蠢,她号称大齐皇室第一智珠,却想了这么个遗毒无穷的计策,甚而是想索性把天下打烂,让你们这几家觊觎那位子就算坐上了也无法安稳,至少六十年不得清净。”
哈斯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告诉你们一件事,只有北原陷入动荡,实力倒退之时,中原才有神器更易的可能性。而你们这些年轻人想的是用大齐的国力让北原衰退,实在是太蠢。”
“空手套白狼?”卫无忌搭了句话。
哈斯克赞许地点了点头:“很好,你开始思考。于是我们这些人,包括白鹤先生那可怜的囚徒,在明面上是很支持你们的行为的,但暗地里,我们准备的仅仅是一场内战。谁输谁赢都无所谓,只要让实力倒退就可以的一场的内战。”
哈斯克的已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北原人的立场上了,从他的口吻到做派,都是那种沉浸了千年的豪阀人士才有的气度。毫无做作,就像一块已经被雕琢好的璞玉,光华温润。
陈楚卫三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我们”代表着谁。
哈斯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忘记了自我介绍。”
“我是哈斯克?狼神,但是我随了母姓,我的另一个名字,姓卫,名千帆。”
“十二阀的卫,千年千,帆船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