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谁都没有想到,堂堂的四品良媛,自己的猫和手底下的人惹出了祸事,她不求情,反而甘愿代人受过。
李贤因过于惊讶和生气,口齿都有些迟滞起来,道:“良媛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吗?”
慈龄还未张口,慧珏倒哑着声音先开口道:“良媛不让本宫怪罪那猫,也不让本宫怪罪你的宫人,难道良媛要自己给本宫的孩子偿命么?”
婉儿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实在不明白慈龄在想什么,那猫就是再金贵,与她再亲近,也比不了自己的性命啊。
听了慧珏这话的慈龄方才有些动容,露出了愧疚又难过的神色,她俯身在地上,声音似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妾身愿意替这孩子偿命。”
婉儿从她的语气里隐隐听到了一丝害怕,正踌躇着要不要求情,却听李贤咬着牙开口道:“良媛明知道自己是母后赐妾,我不可能杀你。但你归根到底仍是我的侧室,如今你如此放肆,我只能让你在承恩殿里好好思过了。”
李贤吩咐道:“即日起,张良媛于承恩殿中禁足,她分内的宫人尽数裁掉,只让珍珠和那猫留在她的身边伺候就够了。”
慧珏道:“如此还不够,承恩殿里的洒扫宫人我看也都裁掉吧,把承恩殿的大门一锁,由得她们主仆二人和温雪殊那三个人作个伴吧。”李贤听了也没有说话,似是默许了。
这是要把承恩殿变做冷宫的意思,况且慈龄身边只留了一个宫女,连如今的雪殊也不如,这和刚才李贤的惩罚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慧珏盯着慈龄黑如点漆的眼瞳道:“一应吃穿用度还是照着良媛给你,只要有人来殿门口取。只是那承恩殿以后只许人进去,不许人出来,猫也是一样,若是你的宝贝猫敢跑出来,送回去的,就只会是一滩肉泥。本宫真希望良媛的小猫偶尔也能帮你们五个去殿门口取回东西。”
慈龄听了,脸色变作苍冷的青白,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谢殿下与娘娘开恩,妾身必定会看好它,娘娘无需挂怀。”
李贤吩咐自己身边的掌事宫女魏折梅亲自送慈龄回去。待慈龄走后,李贤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向合欢与婉儿道:“小王身边的良媛让两位才人见笑了。”
合欢见李贤因盛怒而带着红晕的面颊透着一丝憔悴与疲惫,心中心疼极了,甚至后悔自己为何要将琥珀香交给温雪殊那个疯子,“殿下宽心,张良媛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
李贤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半晌没有说话,合欢只觉得自己面上作烧,尴尬得紧。
慧珏因道殿里人多,她倒有些喘不过气来,众人便忙忙地请辞,不一会儿殿中便只剩了太子夫妇二人。
慧珏此时却不说话,只盯着李贤的眼睛瞧,似要把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李贤被她看得害怕,“我知道是我不好,回来晚了害你受了那样多的苦,但你还年轻,两位承徽也都安分,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慧珏摇了摇头,“我不是在看这个,我是想看看,殿下究竟是生了一副怎样俊美的面孔,引得东宫里这么多的女子都为殿下倾倒,嫡妻有了身孕竟连猫儿都嫉妒。”
李贤见慧珏不是在为孩子的事发怔,心下安心,失笑道:“你快别取笑我了,你瞧张良媛的那样子,只怕我在她心中还不如她的那只猫重要吧。”
慧珏道:“其实我细细想来,这事却也真的与张良媛无关。那猫我曾抱过的,又温顺又有灵性,只是这猫怎么到了咱们东宫就都跟中邪了似的,直往人身上扑。不过我倒是比朴昭训幸运不少,至少没让那猫抓得我肚破肠流,送了性命。”
李贤哭笑不得,“你倒是想得开。只是这么一来,你难道不觉得雪殊那件事是咱们冤了她?她不是故意下手要害朴氏,而是她的猫自己发疯了而已。”
慧珏听了也想反驳,但却无话可说,她这几日明着准许温雪殊身边的宫人随意进出,但暗地里却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就为引蛇出洞,抓个铁证,可这二十多天她却一无所获。慧珏翻身向外,正要岔开话题吩咐红绫递口水来,却一下子就瞥见了那放在妆台上的鎏金铜手炉,道:“当时那样乱,也不知道是谁有心竟把它捡回来了,只是搁在那妆台上不当不正的。”
李贤闻言扭头看了看那手炉,“这手炉不是你惯用的那一个吗,这宫人们怎么浑搁呢。”
红绫忙从外间进来,把那手炉从妆台上取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谁捡回来的,奴婢刚刚也忙得没瞧见,不过娘娘放心,并没有烫坏娘娘的妆台。”
慧珏听了唇边总算是带了些笑意,她道:“本宫不是担心这个,是这手炉也算是和我腹中的孩子一起坠的地,本宫怕以后看见了心里不痛快,你还是好好的擦干净收起来吧。”
红绫应了声是,便将那手炉拿了下去,倒掉炉灰洗净擦干不提。
“冬至还有些日子,怎么我却觉得这天气这么冷呢。”婉儿在回宜秋宫的路上瑟缩着脖子对合欢道。
“是啊,太子妃小产,这东宫里可不就到了冬天了么?”
婉儿见她语气奇怪,想起了她这些日子的变化,可是如今凌霜又不在身边,婉儿无人可说,只能说道:“温奉仪这次倒做得干净,太子妃派了那么多人盯着默棠的行踪,倒没把这琥珀香的香饼给截住。”
合欢却回得牛头不对马嘴,“可见温奉仪对太子殿下用情太深,这才把太子妃的孩子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婉儿只觉今日的谈话是继续不下去了,便连着嗯嗯两声,不再说话,但她的心里,却冒出了一个大胆而又疯狂的想法,也许合欢的变化全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当今的太子,英王殿下和她们共同的敌人,李贤。
婉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合欢心上的人是李贤,那她对于英王殿下而言就是一个叛徒,凌霜姐姐已然病重不能劳神,若是再失了合欢,单凭自己是万万不能但起这个重任的。
两人这么各怀心思,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宜秋宫,连路过大门紧锁的承恩殿时都没有多看一眼。两人先去瞧了凌霜一会儿,见她脸色愈发苍黄,人也愈瘦,心下难过,面上却不肯露出来,待回了合欢的屋子,婉儿才长叹口气道:“方才我都不敢喘口重气,唯恐把凌霜姐姐吹倒了。”
“回头你得了闲儿就多陪凌霜说说话,她小小年纪,别因为身子不好再悒郁起来。”
婉儿摇了摇头,“凌霜姐姐不是那样的性子,再说姐姐那么灵慧的一个人,若是钻了牛角尖,只怕是我整日陪着也没用,倒让姐姐腻烦。幸好如今只是身子上的病痛,这样倒还好些。”
合欢睨她一眼,“你是平日里看书看傻了吧,如今凌霜这个样子,能撑过这个冬天就算是佛祖保佑了,你倒说这样还算好些?”
婉儿好似平地里遭了一个雷击,她从没有想过,凌霜会在这么好的年华里就撒手人寰,更没有想过凌霜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她不敢相信地问道:“掌医们也没说过,姐姐怎么红口白牙地咒凌霜姐姐呢。”
“她是胎里带的弱症,在王府里劳心伤身的这么耗了几年,早就损了精神。这次入宫和天气的转冷,不过只是个诱因罢了,我也想她能长命百岁,但如今看来只怕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