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瑞轩来到厨房拿了些面包和牛奶,吃饱之后就悄悄的出门。他穿过别墅旁边的小树林来到山后,准备到大悲寺去躲一躲,每天这些人人鬼鬼都像苍蝇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吵个不停,实在是讨厌。
他的步伐很矫健,呼吸又均匀,心里也清净,所以走起山路如履平地,一点都不累。经过上次遇到戒痴和尚的那一泓水潭之后,他休息了片刻,就继续赶路。
行走在寂静无人的山道上,路旁是茶杯粗的松树,偶尔能看到灌木丛上开着无名的小花,吸引着几只蝴蝶上下飞舞。有时还能看到几丛野生的毛竹,半人高的枝梢低垂着,无一丝风,竹叶也耷拉着,没有一点精神。这寂静山道里,不闻鸟语虫鸣,回荡着的只有瑞轩的轻巧脚步声。
他很喜欢在走路的时候配合着脚步的节奏作闭气的练习,感觉这样有时候比静坐的效果还好,既可以强迫大脑放下狂想,又能锻心肺功能。
前方山下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越过竹林已经可以看到寺庙的金灿灿的塔顶了,于是瑞轩稍微放慢了脚步,心想中午就能到了。这里的竹子都很粗壮,枝繁叶茂,错落有致,秀挺的枝杈直伸到小径的上空,映出几分生趣。接着是一条青石板铺的上山的路,两边松木掩映,透过林木的缝隙,缕缕阳光形成各种形状的光斑洒在这路上。
这时一位和尚从山上走下来,穿着破破烂烂的补丁衣,也分不清多大年纪,看到瑞轩的时候对他笑了笑,避到一边让他过去。瑞轩也对和尚笑了笑,继续往山上走。
寺庙的地方很大,古老的山门进去后,就看到一池秋天的残荷,荷花的叶子早就被秋风撕破,有的卷作黑色的一团,可是它的枯梗还高高地耸立着。荷花结下的果实,那些曾是翠绿色的莲蓬,虽然已变成黑色,却依然在空中高举着。荷塘旁边大树下的石凳旁,随意的横放着几条做了一半的青色扁担,和几个刚刚编好的竹篓,竹条的还是青绿色的。
再往里走,又有个铁栏杆围起来的放生池,很象农村里的鱼塘,里面无数的鱼儿和乌龟正悠闲的游着。
这个寺庙没有围墙,各种建筑也不要求风格一致,除了大殿比较讲究之外,其他的地方几乎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瑞轩在大殿里转了一圈,一下子就被这里祥和宁静的气场吸引住了,好像一直吊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了的感觉。从大殿出来后,瑞轩走进了大殿左边的一间红砖房,上面用红纸写着“居士接待处”。
红砖房里已经等着很多人,都安安静静的坐在靠墙的长凳上,于是瑞轩看没有位子了,就在边上站着等。
不一会,一个戴眼镜的和尚陪着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补丁衣和尚出来,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好估摸,像中年人。瑞轩发现,那个穿着补丁衣的和尚和他刚才遇到的下山去的和尚是同一个人,脸上依然带着慈悲的微笑,刚刚还谦和的给自己让路。
这时候,大家都上去向穿补丁衣的和尚顶礼,叫师父。瑞轩站在一边打量着,心想原来这是师父呀,怎么这么年轻,不知智慧如何。
这时屋里坐的人开始按顺序向师傅述说自己的问题。第一个述说的是个中年男子,短头发,脸色憔悴,嘴唇干裂,双手拎着裤子,裤腰带没有扎上。他对师傅说:“我一直在练气功,最近几天气感特别强,估计后背督脉就要通气了,我想尽快打通小周天,就两个晚上没睡觉来练功。后来觉得不对劲了,不敢舌顶上腭,一顶上腭就打嗝,也不敢扎腰带,一扎腰带带脉就火烧火燎的难受。这是壮火食气,是要亡阴的,亡阴人是会死的啊!一个道友说我必需大补,于是我一次就喝一袋奶粉,一顿就吃掉一只老母鸡,可是吃完了就上厕所拉稀,现在是一天到晚不停的要上厕所。”
师傅和蔼的对他说:“气功里边有真的,有假的,有正的,有邪的。要是中了邪的,就会发神经,心理医生也医不好你。正的气功叫神功,就是‘神而明知,存乎其人。’你保持一个正念,就是不要利欲熏心,以神御气;如果利欲熏心就容易中邪了。
往真处说,气是没有功的,多是心魔在捣乱。‘气’没有知觉,它也不会做什么,怎么会有‘功’?它出去就散了,练气就是练不生气,气出得多就死得快。能练到不生气,气不出去,就能抱元守一,就能执中一贯,就能万虑归一,就长生不老了。
回去多念念佛经,把心念清净了,气就会慢慢顺了。”
第二个向师傅求助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年纪轻轻就得了胃癌。师傅对她说:“治不了的疾病大都是因为业障太重,要真心忏悔,改过自新、多做有利益众生的功德,才能消除宿现业。若是不这样去做,恐怕不容易好的。”
还有问如何解决家庭纠纷的,师傅对他说:“社会上之所以喧扰不安,主要是一般人都‘利己而不利他’,因而引生无穷争端。人与人之间一有了‘爭’,势必要分胜负,這就是一切苦的根源。势必要分胜负,因此玩来玩去终究是不能‘大家乐’而是‘大家哭’,因为在这场争逐中人人都是输家,想不输唯有不玩一途。不争,不自私,什么都忍耐就可以平息。”
师傅的道理很精妙,瑞轩却似懂非懂,想必其智慧是无边无际了,当个和尚也不容易。
终于一屋人都走了,就剩瑞轩一个人,他注意到边上带眼镜的僧人,一直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好象睡着了。
师傅开始询问瑞轩的情况:“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苦恼呢?”
“我——”瑞轩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到了这里后,他脑子里的许多想法都自觉很荒唐了,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想了想说,“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师父笑了笑说:“没地方去,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吧。”
瑞轩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和戒痴说的一样,谁愿意呆在这里都可以。
这时旁边一直闭眼静坐的和尚缓缓的站了起来,和蔼的对瑞轩说:“前几天有个彭居士来找我,他对我说,他的儿子在医院昏迷不醒,要我帮他。我就对他说,人的病灾多数都是业障太重,要真心忏悔,改过自新,多做利益众生的功德,这样才能消除业障。他问我该怎么做。我就对他说,可以到佛前为他诵经忏悔。他就到佛堂跪着念佛号,从早念到晚,念了好几天;前天夜里听说儿子醒了,这才回去的。你知道这事吗?”
瑞轩心想这和尚怎么知道我的来历,难道有他心通,不管如何他都应该是好人,自己身上也有点钱,就不需担心了。
“我不知道这事,我只想在这里跟着师傅们学习佛法。”瑞轩恭恭敬敬的对他说。
和尚笑了笑,和蔼的对他说:“跟我来吧。”
瑞轩跟在戴眼镜的和尚后面来到一处瓦房,里面是男居士住的地方,和宿舍一样4个人一间房,每人一张床一套被褥,没有别的家具。这时别人都不在,房间里就他一个人,瑞轩昨晚没睡好,于是躺在分配给他的木床上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到了晚上同屋的居士们回来了,瑞轩迷迷糊糊中被吵醒,和大家互相认识之后,他又倒在床上继续睡觉。踏踏实实的睡觉真是一件美妙的事,在这个被保护着的和平地界里,没有任何鬼怪再来搅扰他的清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