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安德雷奇一只手撑着自己白发苍苍的头，坐在门廊前。
他不久前从森林里回来。几只山羊早晨出去后就再没有回圈。老人早都要赶它们回家的，可是这些倔脾气的山羊就是不肯回来。老人的奶牛死了一个多月了，从那以后，他只能靠喝羊奶过日子。今天他什么都没有吃过。他的身体衰弱得不行了。他站不起来，连到森林里去把羊赶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人想起，他忠实的朋友木尔索克当年干这差事多利索啊，不由得沉重地长叹了一口气。他非常惦记他心爱的儿子，他的大山猫。它逃出动物园以后，是在森林里转悠呢，还是又被拘禁在铁笼里，日复一日折磨而死呢？
冻土地上传来急促的得得声，使老人抬起头来倾听。他惊奇地发现，山羊沿着草地向着篱笆这边飞奔而来。
“不会是熊在撵它们吧？”安德雷奇担心地想。
山羊在院子里跑了一圈，惊慌地躲进圈里去了。
就在这时候，大山猫出现在门口，它大步流星地跑过来，一头扎在老人的怀里。
“我的好儿子！”安德雷奇一把搂住大山猫长毛蓬松的脑袋，就这么深情地叫了一声。
过了一个钟头，安德雷奇才想起来，他还饿着肚子哩。他挤了些羊奶同他的朋友分享。
“这只是一点点心。”他对木尔索克说，“现在你到森林里去，给自己猎个野物吃吧。天黑以前回来，咱们爷俩在一块就会快活的。”
木尔索克听话地舔了舔老人的手，转身向森林走去。
到这时，老人才发觉，大山猫的尾巴像是被削去了一截。
“是在什么地方被剪了这截尾巴的呀？”老人心里想。每每想起这尾巴被剪的事，老人心里就不痛快。
“现在总算是一切都过去了。”安德雷奇高兴地想着，合上了双眼。
秋阳暖融融地烤着他病弱的身体。老人在门廊上打起盹来。一阵粗鲁的叫喊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喂，老头，起来！我们是来逮捕你的。把东西收拾一下，这就跟我们走！”
安德雷奇起先转不过这弯儿来。在他面前站着两个肩上背着枪的巡逻员，他们各自牵着马。
“乡里乡亲的，怎么，跟老头开玩笑？”
“城里有人会把玩笑跟你说明白的！”当中的一个巡逻员正颜厉色地说，“上边有命令，让我们把你押送到火车站。”
“这事跟我们两人没关系。”另外一个年轻一点的巡逻员和颜悦色地补充说，“为什么要逮捕你，我们不知道。可能你自己比我们明白。”
似乎是“城里”这个词一下让老人全明白了。老人对那些由于他在城里的举动而控告他的人，没有任何怨恨。
“是这么回事啊，”他平静地说，“我是有罪过的，我怜惜一只野兽，乡亲们。在城里，我把它从铁笼子里放出来了。这野兽是我出色的徒弟，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这是一头什么样的野兽？”年轻的那个巡逻员好奇地打听。
“大山猫。”
两个带枪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山猫？”年长的巡逻员又问，“短尾巴的？”
“短尾巴。它的尾巴一定是在动物园那些日子让人截掉了。”
“这就难怪了！”年长的巡逻员说，“为了你这个徒弟，把你枪毙了也嫌不够。它昨天把我们村里最好的一条狗弄死了。你等着吧，我们非剥它的皮不可。”
“哎，你怎么站住啦！”他冲着安德雷奇吼叫起来，“我们没工夫跟你闲磨牙，快跟我们走！”
“我不会跑掉的，”安德雷奇说，“就等我一下，我拿顶帽子。”
安德雷奇想，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院子。不然，要是木尔索克突然闯回来，这两个被惹火的巡逻员会开枪把它给打死的。两分钟以后，安德雷奇走出了大门。他的两旁站着押送人员。老人回过头来，朝他的木屋看了最后一眼。他打了个哆嗦——木尔索克在他后面追来了。
那个年长的巡逻员也向后看了一眼，看见了大山猫。
他立即从肩上摘下长枪来，瞄准大山猫扣响了扳机。
子弹“嗖”的一声打在了木屋上，削下一块小木片。
木尔索克一个腾跃，向马的臀部扑去，但是扑空了。
安德雷奇大声说了一句什么，然而他身旁已经没了人影。
两匹马吓破了胆，在草地上狂奔起来。
木尔索克紧追不舍，狂奔的惊马跑出一公里多路，骑手这才勉强将马勒住。对于回去逮捕老人的事，他们想都不敢再想。他们决定将这里发生的事报告村长，要求增派援兵，次日再来猎杀大山猫，同时逮捕老人。
木尔索克没有马上回家。它又悄没声儿钻进森林里，寻找猎物去了。它运气好，碰上了几只黑雷鸡。它不发出一点响声，悄悄从矮树林那边绕过去，正当一只老黑雷鸡要起飞的时候，一下把它给逮住了。但是它不马上吃抓到的野物，而是把这黑雷鸡叼在嘴里带回来给老人。
安德雷奇背靠着门廊的台阶，坐在地上，两眼闭着。
木尔索克把叼来的野禽放到他的脚边，用鼻子轻轻推了一下老人。
安德雷奇慢慢歪歪地翻倒在地上。
木尔索克用长毛蓬松的鼻脸，紧紧依偎着老人。它抬起头来，发出低声哀鸣，哀鸣中充满了忧伤。
◎尾声
第二天，当巡逻队员们包围了护林员木屋，安德雷奇的尸体还躺在门廊的台阶上。人们在森林里多次寻找过大山猫，却都无功而返。木尔索克失去了踪影。
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
安德雷奇的小木屋里迁来了新的守林人。
附近村子里的人很快忘记了孤身老人，也忘记了他驯养的大山猫。
可是在各地报纸上，还不断出现报道高大而勇猛的大山猫的消息。报道说，大山猫经常袭击村庄，咬死牲畜和家猫。对它的围猎，进行一次就失败一次。这只大山猫的尾巴是被截短了的，它对人们的生活习惯也很熟悉。不难看出，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动物就是木尔索克。
俄罗斯北方边区的一家报纸，透露过大山猫的最后行踪。
为了逃避追捕和猎杀，木尔索克潜身到森林深处去了。它的足迹消失在林海中。
木尔索克在北方的森林里，找到了它的安身之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