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古然安详地站在王的碎片面前，一如雕塑。
他只觉得王的碎片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的灵魂抽出来了。
恍惚中，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绿茵之中。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前一刻他还在马索里孤儿院的高台上，怎么下一秒他就到了一个不知名的草坪上了？古然环顾四周，发现这个草坪不可思议地大，反正他一眼望不到边。不过在视野的尽头，似乎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四面八方都有，那些黑点将他与这辽阔的草坪围住了。
“这家伙是谁？”
古然一惊，再次审视四周，没人啊！
“不知道，他踩得我好疼！”古然这次听清了，声音来自脚下，踩疼他了？敢情是草在说话？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啧啧，人类还能踩疼你？别逗我笑了！”
“我就是疼着了，你管我？”
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古然弱弱地说：“嗯······各位能安静点吗？”
四周突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古然心里发怵，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你去南边边界那看看吧。”年迈的声音响起。
古然扶额，“为什么啊？你们是草吗？这里是哪？”
回答他的是风。
无奈之下，古然向南方跑去，“我靠，这好像没边界似的，我跑到的时候都累死了吧？！”内心吐槽着，他却惊喜地发现，自己跑得简直飞起来了。周围的景物飞速后退，而他可没有一丝疲劳，空气“噼里啪啦”，他就好像······闪电一样！
随着他的狂奔，黑点逐渐清晰、高大起来——原来是树。再靠近，古然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列又一列青色的巨人——这些巨树每棵大概要百人合抱，巨大得像卡车一样的根在地表起起伏伏，互相交错；主干像盘古开天用的利斧，直至苍穹；枝叶已经不能用繁茂形容了，它们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将上方的碧空遮得严严实实。奇怪的是，光还是充盈着这个地方。
“你来了。”声音淡淡地响起，是树。
古然机械地点头，他完全被这幅奇景折服了。
“跟我来。”古然吓了一跳——一头狰狞的巨龙向他冲来！“原来是根······”
顺着龙，啊不，根的指引，古然到达了某处盘在空中的根的下方。当他看向根底部的中央时，他瞳孔骤缩——一滴黑色的、苹果般大小的水珠正在往下滴落。水珠落下的地方，已有一个小小的水坑。
它纯净的黑色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脑子碎裂一般的疼痛袭来。
古然恢复了意识。他大口喘息着，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涔出。好一会儿后，他才冷静下来，熟悉的灯光，熟悉的平台，这里是马索里孤儿院的高台上。“啊，我的虚空呢？”古然转身，首先入目的是一个椭圆，长的部分有二十厘米，稍窄的部分也有十六厘米。椭圆很扁，大约二厘米厚，它正下面延伸出一个圆柱体，与椭圆完美接合，大约有八厘米长。整个物体为纯白色，椭圆与圆柱体之间有一条向圆柱体弯曲的、醒目的黑色界线，高贵的紫色在圆柱体上流转，缓慢而又无序。古然越看它，心里越奇怪，最后整个人呆若木鸡——这他喵的是一个乒乓拍！古然是孤儿院里乒乓球打得最好的孩子，对乒乓拍已经不能再熟悉了。
“靠！靠！靠靠靠！为什么他们的是剑和一个透明的虚空，而我的虚空却是个体育用具？！”古然悲愤地看着乒乓拍，突然，一个球状物“碰”得砸上了他的头，“碰”，又来了一个，“碰“，这是第三个。“乒乓拍之后是乒乓球吗？呵······呵呵······”古然张开左手，三枚古怪的球稳稳停在了他的手上。一枚球通体洁白，上面有一个占了一个球面的湛蓝“源”字；一枚球通体堇色，一个面上则有一个黄色的“雷”字；最后一枚则是黑球，一面上有稀稀点点的白。乒乓拍也飘了过来，古然右手握住了拍柄，蓦地，一排信息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格斗型C级虚空·游魂，属性雷、？、？。
解锁技能·三方游魂：雷之游魂、？？？？、？？？？。
一个凄怆的声音这时开始缓缓低吟——
“我四处游荡，在无际的绿野里，孤身一人。”
莫名的悲伤涌上古然的心头，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白如冬雪的游魂，泪流了下来。
······
仪式结束了，大家清楚地感觉到，在这么多人里，那四个人和他们是截然不同的。
人总是分三六九等的。
这些刚开启虚空、即将步入社会的稚嫩孩子们，在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夜晚，认识到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次日清晨，马索里太太召集了开启了虚空的孩子，教导他们如何将虚空收入心中与放出，当然，自行领悟的人不用来。
完事后，马索里太太叫佣人通知古然、李绝尘、虚苓三人到她的办公室。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马索里太太抬起头，朝到来的三人招手，“过来，到电脑这来，放出你们的虚空。”待他们放出后，马索里太太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最后一敲回车，将电脑对准了三人。古然看到电脑屏幕上，一名穿白大褂的女性，正在仔细地记着什么，时不时抬头观察他们三个的虚空。
“嗯······那柄蓝色的剑，放过来点。再近点，停！”
“那个耍拍的，把你的拍放过来！”
“啧，绿剑家伙，你放那么远我看什么？”
······
一番折腾后，马索里太太问：“他们可以去草央学院进修吗？”女人点点头，“三月十五日来报道，记得准备开学测验。”
女人消失后，古然迫不及待地问：“马索里太太，草央学院是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虚祉呢？”马索里太太摇摇头，“虚祉的虚空很特殊，绝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因此她不能和你们一起去······”话音未落，古然一摆手，“那我不去了。”李绝尘拍拍古然的肩膀，说：“先听马索里太太讲完，她肯定会说原因的。”“那虚祉也得知道为什么吧？让虚祉来吧。”古然望着马索里太太，说。虚苓也点了点头。马索里太太扶额，“好吧。”说完，她打了个响指，大声说：“空，让虚祉到我办公室来。”空是马索里孤儿院的中央电脑的名字，他彬彬有礼地回应了。
不一会儿，难言的柔和感漫上四人的心头，这是一个领域，一个一旦开启，就只能以死亡来使它关闭的领域。虚祉匆匆地来了，当古然告诉她他们三人要去马索里太太那儿一趟，她就有些迷惑。一进门，看见三个虚空正悬在空中，她不禁有点懵。
“虚祉过来，马索里太太要说点事儿。”古然说道。待虚祉站定后，马索里太太缓缓道：“虚祉，你已经注意到自己的虚空和别人的不一样了吧？”虚祉点点头，神色凝重起来。“这是一种精神虚空，它不同于普通的物质虚空，它是一个无形的精神领域，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已经绝迹几万年了。”虚苓闻言，面露喜色，“原来姐姐这么厉害。”李绝尘也一副吃惊的样子。而古然却面带疑惑，问：“那为什么她不能喝我们一起去那什么学院？”马索里太太一叹，“这个世界其实比你们想象的黑暗很多。如果让那些野心家知道精神虚空的出现，肯定会不择手段地试图抓走虚祉，然后等待虚祉的便是无尽的实验与折磨。所以她绝对不能和你们去草央学院，那个学院是为了训练拥有高级虚空的人才而设的，如果虚祉了，势必要让无数人知道精神虚空的存在。”
四人陷入了沉默。
虚祉不安地看着古然。半晌，古然恨恨地说：“凭什么他们可以乱抓人啊！”马索里太太默然的看着他，“因为他们比你强！孩子，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古然听罢，攥紧了拳头。
这个单纯的十六岁少年第一次如此渴望力量。
“所以，你们得去学院进修，无论你们是否要保护虚祉，只有在学院里学习过，将来才能在这片大陆上有立足之地。而你们的虚空也满足了入学条件。只是啊，草央学院规定学生不学满三年不能出校，除非出校执行任务，所以古然和虚祉你们俩要分离好一段时间了。”马索里太太接着道。古然心头一震，他和虚祉以前最多也就分开过三天，他还以为自己能在学习的空余时间回孤儿院看虚祉呢。古然看向虚祉，发现她正噙着眼泪注视着自己——这个女孩已经意识到分离在所难免了。古然默默地抱住了她，任她倚在自己胸口，轻轻抽泣。
抱紧她的他，仿佛拥有整个世界。
其余三人看着他俩，默不作声。
古然仿佛做了决定，头转向马索里太太，一字一字地说：“我要去。”话音如石，掷地有声。
“我们也是。”李绝尘和虚苓异口同声。
“很好。”马索里太太赞许地点头，“不用担心虚祉，等你们走后，我会秘密地把她移到孤儿院的一间秘密小室里，在那里她可以上网、学习，我也会经常去看她。虽然这对虚祉不公平，但也没办法了。至于你们三个，从明天起，我会给你们安排基础的科技课程和格斗课程，绝尘和虚苓先练习基本剑术。古然的话，你在他们上格斗课的时候自己琢磨你的虚空的战斗方法，我没办法。日程表大概是早上科技课，下午格斗课，晚上体能锻炼。孤儿院在你们小时候就注重你们的身体强度，在这两个多月里好好练，相信你们能通过开学测验的。”
面对这样的叮咛，除了默默点头还能做什么呢？古然带着虚祉率先出去了，他要在这天好好地陪着她。李绝尘和虚苓也出去了。马索里太太看着空荡的办公室，打了个响指，“空，让左流和杜欧来我办公室。”她继续向初启虚空的孩子交代将来要注意的事了。
第二天，古然在科技课上显出了与众不同的天赋，李绝尘和虚苓十分钟才能懂的东西，他往往三分钟就弄懂了。
下午，古然则到孤儿院的草坪上，研究如何用游魂和那三枚奇怪的球战斗。
他攥着雷球，瞄准不远处的一株松树，猛地一掷。雷球划破空气，砸在松树上······没有一丝效果，只是一个球而已。古然郁闷的用意念艰难地操纵雷球飘回手中——他也只能简单地操纵虚空缓慢飘动。这次，他握住了游魂，将雷球上升到适当的高度，瞄准松树用游魂反手把雷球打出——空气“嗞啦”一声，雷球飞速地撞上松树，待球落下后，松树被击处冒出了些许白烟。兴奋之余，古然又试了源球，但无论他怎么耍，源球没有半点特殊的地方——就真的像乒乓球似的。不甘心之下，他又试了黑球，不知为何，他对自己虚空里的黑毫无畏惧，但他还是没发现黑球的特别处。
只是他没看到，在黑球击打松树的地方，树皮逐渐变得枯黄······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转瞬已过了两个多月。
古然这些时间里白天上课，中午有虚祉亲手做的午餐滋养，晚上洗完澡后和虚祉一起在孤儿院的大花园里漫步，倒也过得充实。
值得一提的是，古然通（瞎）过（猫）刻（逮）苦（着）的（死）努（耗）力（子），开启了新的虚空技能——雷化：可让雷球所在的地方一定范围内布上电流，触碰到的人视古然魂力相对强弱受到一定的麻痹。另外，他操纵虚空的能力与体能也上升了很多。
马索里太太告诉他们，草央学院的学习时间是三年，他们将被沃克先生带领到草央学院。此外，马索里太太还送了虚祉和古然一人一个黑色的方块，橘子大小，能够通信，以便他们俩缓解思念。但为了不妨碍古然的学习，马索里太太把黑块通讯的限制设定为每五天一次。
分离的日子如期而至。
他们出发时，已是黄昏。
他们缓缓踱出从小生活的房间，古然、虚祉在前，李绝尘、虚苓在后。古然与虚祉肩并肩，走过以往打闹的走廊，步下曾使自己跌倒，自己又在那儿爬起的楼梯，穿过一切开始的大厅，在即将迈过马索里孤儿院的外门时，古然停下了脚步，几乎同一时间，虚祉也停下了。虚苓见此，正要说什么，李绝尘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让他们单独呆会儿吧，我们先走，沃克先生还在前面等我们呢。”二人离开了。
他们静静地站着，长空万里无云。“我走了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古然喃喃道。
“我等你。”虚祉轻柔的声音被微风吹进了古然心里。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会一直守在原地，等你回来，你的心是不是也会被触动？
古然侧过头，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的美刻在自己灵魂里。虚祉也看着他，明眸里倒影着夕阳的光影。
“三年之后······”古然欲言又止。“嗯”虚祉应了一声。“三年之后，我会成为大陆最强，到那时，我就可以带你去看大陆北方的飞雪，我们可以四处游历，你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人能阻拦我们！”古然说这，语气渐渐坚定。虚祉只是傻傻地看着他，末了，朱唇轻启：“你走吧。”古然最后看了一眼虚祉，转身离去。
无声便是最深情的道别。
女孩呆呆地注视着男孩的背影，一如一尊由悲伤砌成的石像。
男孩只是固执的往前走，一步，一步，一步，孤身一人。
夕阳很大，染红了半边苍穹。
但偌大的天空，只有它一个孤单地挂着，再大，也不能缓解漫天的寂寥。
在那黯红的世界里，它追寻着过去的幻影，那皎洁的月啊。
子规不知何时立在了枝头，啼唱着黑色的挽歌。
谁今昔一别，几度流连？
花期渐远，断了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