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烨站在营地中央,比周遭营房大一号的大帐里,对着一人半高的寨墙若有所思。自他驻扎在平顶山,监视牛头山的盗匪以来,周遭治安在盗匪的主动收敛之后,明显得到了强化。
然而,似乎上天给他开了个小玩笑,那晚朦胧夜雨,在绵延了半月之后,终于在腊月寒冬的催生下,发生灾害性的冻雨。
横跨东西的苍澜水南北两岸,都收到了影响,尤以洪都府为重。洪都府周遭县治,以泥胚茅草筑房的乡下,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失去了住所的百姓,携老扶幼涌进县城州府,苦苦挣扎求活。
这些暂时流离失所的百姓梵烨同情有之,怜悯有之,不过,梵烨还是知晓,洪都府的官员自会调集衣物粮秣开始赈灾,这些事自有文臣去处理,还轮不到他这个武将指手画脚。然而他更清楚地知道,这些冬日破家,只要春日领到种子耕牛又能回归正常轨道的民众,此刻有一个令无数名臣,圣主明君也胆寒的名字,“流民”。
流民,这个历朝历代,无数个王朝更替的无可替代的生力军。
此刻梵烨担心的,却远不是什么王朝兴衰家国事。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与流民息息相关的事,因为他发现,距离牛头山不过十里的信安县城的流民中,有盗匪在猖獗活动。
洪都府西北大营的官军被调往各处弹压民乱,梵烨麾下四百健儿入山下寨,压缩牛头鸡公山两处盗匪的活动空间,再联系信安县城有匪盗活动,这种种的迹象都表明,他原本决定步步为营,按部就班地吃下一个有一个山寨的稳健棋局,反生了某些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变化,可以容许他来一场豪赌。
只是这筹码,梵烨素手抚摸着腰间佩剑,皱着眉头低头思量不语。
牛头山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单在山脚的入口到山腰蔓藤编织的十米藤桥之间,就设立了三处十数人不等,轮流把守的据点。这些据点都设立了碗口粗的树木扎成的栅寨,栅寨上皆有数个山匪日夜值守,可谓将整个牛头山遮护的密不透风。
在离藤桥不过二十步的寨墙后,三十年纪,面目黎黑的高个大汉邱明亮,咪着一双懒洋洋的眼睛,穿着一身紧致蓝锻夹袄,领着两个一脸饥色的矮壮汉子,朝着藤桥缓步行去。
刚走到藤桥南边,就听到对面一声厉喝,要求这边报上名来。两个低头走路的汉子,被这气势一威吓,膝盖差点就软了。
邱明亮却混不在意,一口吐掉口中含着的草根,粗着嗓子呼喝道,“王大疤拉你就是个,只能对俺们自家兄弟叫嚷的怂货,俺的声音都认不出了?昨晚那么个娇滴滴的小娘们今天也堵不上你的鸟嘴,我今个才新带了两个兄弟入伙呢”。
听到是熟人,藤桥北边的寨墙上,数个面目狰狞的大汉纷纷放下手中弓箭,更有人下了寨墙去开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