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听到北凉王竟然要与幼子配与琉璃,简直大吃一惊。
北凉与魏朝向来面上求着和平,暗里却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如今北凉来递国书,不过是因从此次征夏之中看到了魏朝的强大,而北凉内战初歇,正是要休养的时候。那北凉王,向来是个强势之人,怎么可能肯屈于魏帝之下?
这婚事真的成了,与和亲有什么区别?
北凉与魏朝长期和好还则罢了,哪一天北凉王翻了脸,头一个倒霉的便是琉璃,否则那些公主们诸如大公主,为何宁可嫁与本朝无能之辈,也不愿远嫁和亲呢?
阿原再想不到,北凉此次进都递交国书,北凉王竟然也是来了。前面只听说北凉来使,并未听说北凉王来朝一事,否则皇上早安排仪仗迎接了去。这北凉王,竟然暗地里私服乔装而来?为的却是什么?
阿原心里着急着,便问引慧道:“那北凉王为何会到我家门上提起婚事?”
引慧说道:“只说十年前老爷于雪中救了他一命,今日是来报恩的。”
阿原全吸一口凉气。
十年前,可不正是他们来魏都的时候,那时候在都城外,大雪封路,马车险从一人身上压过去,秉淮顺手将他救了,只将他们打发得远远地不让看。那人竟是当今的北凉王么?
阿原来不及细想,又问道:“老爷是怎样回的?”
“老爷自然一开始是婉拒。然而那北凉王说,要将幼子送与老爷夫人,以报前恩。奴婢看老爷十分为难,觉得事情不好,才跑来跟夫人说。”
聂阿姆霍然起身,脸上变色,说道:“这北凉王好没道理。他一个儿子送与我们,就算是报恩么。他拿幼子当宝,却不知我们根本不稀罕么?”
阿原苦笑着说道:“北凉王若真有此意,这婚事我们却是拒不得的。如今南有宋地,北有柔然,夏国又苟延残喘,意图复城。这个时候,北凉王真想和亲,皇上也只有应的份。”
聂阿姆将身子往琉璃面前一挡,说道:“我不管老爷夫人怎么想,皇上想和亲,只管嫁宫里的公主,我的阿璃他凭什么拿去和亲?”
琉璃迷茫地抬起头来,看看自己阿娘,又看看聂阿姆。她于和亲,总是听别人说,还没有太多的概念。这一刻听说北凉王要把幼子与自己相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崔浩,心里想,如果北凉王有意促进这门亲事,崔浩怎么可能与皇上相抗?两国现在都在互相试探假意示好,崔浩怎么可能冒着两国交恶的危险反对这门婚事?
一时愣愣地坐在那里,竟然没了反应。
她刚刚被聂阿姆点了一番,意识到崔浩对自己的好不是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对崔浩其实不够好,至少没有他对自己的十分之一好。她理所当然地等着他再来阿爹面前求亲事,从不曾想过半分要与他一个鼓励,对他示一下心意。正在暗自责备,竟然听闻到了北凉王要将幼子与自己相配的消息。
聂阿姆着急万分,向来沉稳的人一时间失了情态,对阿原嚷嚷道:“夫人,这婚事万也不能应!阿璃怎么能嫁到北凉去?那个地界,一去了就回不来了!阿璃过得是好是坏,我们都顾不上……”
声音一哽咽,压着声音说道,“我好好养大的孩子,那北凉王凭什么一句话就要抢走!我们当初为什么来魏地,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呆在这里!夫人……”
阿原站起身来,严肃着面容,说道:“我去前院看看!”
琉璃一听,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就要跟着阿原往前院去。
阿原回过身来,对着琉璃温和地一笑,说道:“阿璃,你与你阿姆在这里等我。莫要太担心,可知道?”
说完,伸手摸了摸琉璃的发顶。才转身走了。
掬心看着阿原一走,立刻对琉璃说道:“小姐,可要奴婢去崔府跟阿郎说一声?”
琉璃呆愣了一下,还未及说话,聂阿姆急忙说道:“自然要的。这件事,崔家阿郎知道了才好想办法。他跟皇上关系素来亲近,他跟皇上面前求了,皇上总不会驳他的意思。”
掬心看琉璃,琉璃回了神,对掬心摇了摇头,苦笑道:“阿娘刚才已经说过了,魏地与北凉,正是修好的时候,北凉王如果真有和亲的心,皇上总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拒他的意思。告诉崔哥哥,也只会让他为难而已。”
她想的是,崔浩与皇上亲近是不假,然而毕竟是君臣,前次说他顶撞皇家天威将他关进牢狱便是明证。大公主前面坑害皇上胞姐华阴公主与吕大肥和了亲,后面嫁的夫君多少次行事无状,皇上也只是叫到面前斥责,容忍了一次又一次。乐安王行事那般混帐无章法,照样不是王爷做着?
关系再亲近,不是家人,自然有着许多猜疑。
如果是注定无果的事情,何必再牵连崔浩让他空惹皇上不快?
聂阿姆一看琉璃竟是听之任之的语气,不由着了急:“阿璃……”
琉璃摇摇头,苦笑道:“阿姆,这件事,如查北凉王坚持,崔哥哥又有什么奈何?”
聂阿姆捏了捏手中的针线,狠声说道:“如果这亲事一定要做成,我就往皇上面前求诉去!魏地向来不缺女人,凭什么要拿我的阿璃去和亲!”
琉璃知道聂阿姆疼自己。然而莫说她求诉不会有用,即使真有用处,皇上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
这个时候,倒是她自己更冷静些。心里虽然有些茫然,嘴上仍然劝道:“阿姆且等等看看。阿爹和阿娘若有办法, 总不会叫我去和亲。他们若是没了办法……”
聂阿姆听了琉璃的话,只好往下坐。然而哪里坐得下去,身子还未着垫子,人又站了起来,手中的针线往地上一放,说道:“我且去前院等消息的好。在这里我一刻心里也不安宁。”
她说着话,人便往外走了。琉璃连拉她都来不及。
苦笑着看看掬心,掬心担心地看着她。
琉璃便叹了口气,将身子坐下去。
掬心说道:“小姐若是心里难过,只管对我发泄,都没有关系。”
琉璃轻声说道:“我心里是难过。然而我难过的并不是别个,而是我从前对崔哥哥竟然没有半点好……”
掬心沉默了一下,慢慢开口说道:“小姐,你对阿郎回应,阿郎固然开心。然而你若自责,阿郎才会难过。他对你所有的好,也都是喜欢看你开心快乐。”
琉璃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掬心姐姐,你总是会宽慰人。”
掬心说道:“因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琉璃低着声音,轻轻说道:“我知道你肯跟我说真心话。掬心姐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崔哥哥被我阿爹拒了婚事,崔哥哥是不是心里怨我对他没有一丝安慰?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对他好?”
掬心道:“阿郎必不是那样想的。虽然我确定小姐如果表示一番心意阿郎会很开心。但阿郎也绝对不会因为你没有做就在心里埋怨你。因为他知道小姐你的心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琉璃沉思一会儿,觉得身边有些静,抬起头来看掬心,发现掬心眼中竟然闪着泪影,人有些出神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想起她刚才说话的语气,不由地诧异万分地问道:“掬心姐姐,是我让你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吗?”
掬心忙回神,眨了眨眼睛。
琉璃看着掬心,说道:“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在说你自己。”
掬心苦笑着说道:“因为我自己,就是那样喜欢别人的。”
琉璃一愣,下意识脱口就想问:你喜欢的那个人难道是崔哥哥?
话到嘴边,知道不妥,急忙收了口,没有问出来。
掬心却是看出来琉璃的意思,不由失笑了一下,眼中泪影微闪,说道:“奴婢在入崔府之前,曾经订过一门亲事。然而却因家中变故,那亲事作废了。”
琉璃一听不是崔浩,心中松了一口气。听了掬心的话,便有些心疼。想掬心必是喜欢对方之极的,才会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出来。
她自掬心被崔浩送到自己身边,从来没有打听过掬心的事情。只知道她家就在都城效外不远的村子,她得了闲总会回去看一看。她觉得掬心家从前应该家境不错,因为依掬心的聪慧知礼,沉稳懂事,实在不像乡间的女孩子。她说家中变故,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家道中落了,才沦为奴婢。
掬心很快调了一下情绪,笑着说道:“过了好几年的事情了,我却说出来叫小姐跟着我难过。本来要劝慰小姐的。”
拿手指轻轻擦了擦眼角,才又说道,“依我看,北凉王即使有心和亲,也不一定能遂了心意。老爷夫人定会有办法拒了这门亲事的。”
“你为何这样想?”
“北凉派了使者来,可没有听说北凉王亲自来。想来他是乔装而来,不能公共露面叫皇上知道的。这门亲事,他自然不可能跑到皇上面前强提。只要他不找皇上,老爷夫人自然有办法将这门亲事断掉。小姐且宽宽心。事情没有想的那样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