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回去吧。”郝忻煜闪到厨房门口,不由分说,拽着宋玥的袖子就要带她离开。
宋玥先是一愣,再细看郝忻煜面带怒意的表情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女儿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和郝思嘉说完话的廖老太太一回屋里便见到郝忻煜气呼呼地拉着宋玥,她背上已经背好了琴,母女两个正要往大门走。
“急着赶回去?”廖老太太愕然地问。
不对。
宋玥手上还戴着袖套呢。
“我以后不来上课了。”郝忻煜谁也没看,目光定在客厅的摆设花瓶上。
宋玥还以为是刚才练习的时候,廖老太太说了重话,便柔和笑道,“廖教授您别介意,我们在家都没怎么说过煜儿,她的承受能力……”
“妈。”郝忻煜切断了宋玥赔笑的话语,“即便我学不好,也不需要你在这里跟人赔笑,帮人做家务打杂。我不学就是了。”
什么?
廖老太太两秒后才明白郝忻煜生气的原因。
廖老太太纵使心中生出凉意,面上也还是和善地笑,“我就说丢着我来洗嘛……”
“江家欠着你了啊?”郝思嘉从阳台走进来,她轻轻将廖老太太护在自己身后,“阿姨免费收了你这个小徒弟,成全了你想参加比赛的心愿,给足了你面子和台阶,你懂不懂感恩,知不知道好歹?”
“别吵别吵,没多大事嘛……”廖老太太还是和善地笑。
可是局面显然已经超脱了她的控制。
“这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你当然不心疼啊!”郝忻煜气得脖子都红了,“在家的时候爸爸都舍不得让妈妈一个人洗碗,凭什么妈妈来了这里要洗这么多人的碗!廖老师教我,我可以交学费!我又不是交不起!我就不能看我妈妈在别人家任劳任怨地洗碗!”
替你爸妈秀恩爱都秀到别人家来了啊。
郝思嘉胸口飘出一阵冷笑,她眼神幽幽又不屑地看着郝忻煜那副骄傲护母的嘴脸,午饭差点要翻腾呕出。
“你妈妈是妈妈,我妈就不是妈妈吗?”说这话的人是江穆恩。
他将廖老太太扶到沙发后边,与郝思嘉并肩而站。
此时江穆恩眼神如冰,如果目光中的寒意能化为利器,那郝忻煜此刻全身都扎满冰钉子。
“我妈妈这么大年纪了,平时都是在家休息,自从收了你这个学生之后,操心的事一下就多了。平时上课怕说了重话伤了你的自尊,所以耐心有加。想不到下课后还要服侍你一个小丫头洗澡睡觉。你不是要走吗?现在就给我滚!”
郝忻煜被吼得眼泪双流。
宋玥看着心疼,连忙把女儿藏到自己身后,“江医生,你也不要这么说煜儿。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做妈的错,是我疏忽大意,是我的教育有欠缺。你说吧,学费多少?我都补上。”
“现在说的是几个钱的事吗?!”郝思嘉愤然拍桌,桌子在震,她的掌心也震痛不宁,“说的是你们家家教有问题!早知道有今天,当时我就该拦着阿姨,死都不让她维护你们这群白眼狼。”
“郝思嘉你说谁是白眼狼啊?!”郝忻煜抹了眼泪又跳出来,而且这一次宋玥并没有要伸手拉住她的意思,“你才是白眼狼吧!逢年过节我妈都准备一大堆礼物给你,爸爸听说你要结婚了,立马就送了房子给你。可是你呢?中秋节都不去我们家过!要不是中秋那天我怕妈妈伤心,把她准备给你们的蟹都吃光了,我怎么会闹肚子,怎么会第二天参加不了比赛!”
郝思嘉全身的温度骤降。
真够可以的啊,宋玥这个女人,以及她这个张牙舞爪的女儿。
“你都说是‘你们家’了。哪有大过节的跑到别人家去扰乱别人团圆喜乐的道理?”郝思嘉笑意更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息里,廖老太太忽然呜咽了一声。
江穆恩甩头看去,见到廖老太太面色涨红,双手无力从大脑两侧垂下,人已经昏迷过去,登时大跨步到母亲身旁。
“血压升上去了!”江穆恩一看便知原因,忙而不慌地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小氧气瓶和降压药送上。
等廖老太太终于渐渐缓和过来时,宋玥才尝试着靠过来看看。
她才走近,就被郝思嘉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定死在原地。
而江穆恩更凶恶地突然操起客厅一角的高尔夫球棍握在手中,“还不滚?是不是要我亲自送客?”
说着,他就要扬起球棍。
郝忻煜吓得缩脖子,硬拉着宋玥落荒而逃。
郝思嘉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平躺于沙发上的廖老太太身边,直到看她面上潮红减淡,才渐渐放心。
“穆恩……”
因为廖老太太的呼唤,郝思嘉应声抬头找寻江穆恩的身影,却发现他正在阳台上抽烟。
从动作上来看,他似乎极度焦灼不安,所以深深吸了一口烟,腮帮两边都凹了下去,显出极为突出的颧骨。
“阿姨您等等,我帮您叫他。”郝思嘉抚抚廖老太太的肩头,像以前安慰生病的外婆那样细腻轻柔。
廖老太太用还没恢复力气的手握住了郝思嘉的指尖,“别叫他,我跟你……说……”
“您说。”郝思嘉疼惜地看着老太太,似乎这样能分担她身体上的不适和难过。
廖老太太深深地吸了口氧气,笑得像个偷吃了一口糖却不敢让大人知道的小孩子,“我早就想跟你……说说话。”
跟我?
“穆恩的性格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所以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朋友。”
“最近跟他特别要好的朋友傅盛朗生了重病……你知道的吧?他就是为了这个去英国的。”
郝思嘉乖巧温顺地点头,但总觉得老太太这么说事显得哪里不对。
“他33都过了,女朋友都没交过几个。我这心啊,总是放不下。”
廖老太太又喘口气,还咳嗽了两声,看样子说话说得很费力。
老人家总是会有些爱念叨,以前郝思嘉不大爱听,耐心也不足。可如今她每每想起外婆的音容笑貌,想再多听一些也没有机会了。
经历过失去就会让人学会珍惜。郝思嘉看着廖老太太想说又说不出,不忍心扼制她想找人倾诉的念头,便慢慢等着她,等她缓过来再继续说。
“其实我和我老伴从来都跟穆恩提过对儿媳妇的要求。我们都觉得,穆恩喜欢的,那肯定就好。那我们就喜欢。”
说完,廖老太太又露出了非常和善的笑。这笑容让郝思嘉眼底潮湿,好想抱着老太太大哭。
不过她的理智尚在,致使她没有一头栽下去。
老太太这是希望自己给江穆恩介绍女朋友?
樱桃好像也还没有对象。不行不行,樱桃太强势了,性格太闹,跟江穆恩应该不合拍。
艾琳好像不错……
阳台门被推开的声音中断了郝思嘉的想法,江穆恩走到沙发边仔细又替廖老太太量了一遍血压。
检查无误后,江穆恩从房间里拿了毯子出来给老太太盖上,“妈您睡会儿吧。”
直到看着老太太沉稳睡去,鼻息发出轻微鼾声,江穆恩才提出送郝思嘉下楼去。
“想不到你还挺凶。”郝思嘉晃着手,看起来有些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小紧张。
江穆恩习惯性地将手插在口袋里,就像没有听到郝思嘉说话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
“其实这次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看江穆恩不回答,郝思嘉认为他还在为郝忻煜大吵大闹的事情生气,便温声道歉,“都是我招了那个麻烦精来。”
“我不是那么不明是非的人。你不用来跟我道歉。”江穆恩还是沉着脸。
看到母亲受罪,他心里一定很不舒服。
想于此,郝思嘉就更讨厌宋玥母女了。
“你猜阿姨刚才跟我说什么啦。”郝思嘉绞尽脑汁地找话跟江穆恩说。
江穆恩方才在阳台上为了镇定情绪、缓解愤怒,并没有注意到躺在沙发上的廖老太太其实一直在说话,他看郝思嘉没有动口,还以为母亲始终睡着。
“说什么?”江穆恩停下来看着郝思嘉的侧脸。
“她希望你快点找对象啊。”郝思嘉端出语重心长的长辈姿态,“你都老大不小了,这件事能不能上点心。”
江穆恩不由得一愣。
“我认真想了想,我身边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介绍给你。”郝思嘉唇角弯弯,“她叫艾琳,是我的同事。性格温柔,脾气也特别好。跟你一样是T市人,跟我同年。平时很爱……”
“我就送到这里,你自己回去吧。再见。”
江穆恩说完即刻就转身,好像有多厌弃郝思嘉似的。
这人干嘛……
果然说不生我的气还是骗人的吧。
到底郝忻煜和我都是姓郝的。
哎,还不完的人情债。
郝思嘉默叹一句,远远地冲江穆恩的背影喊了句,“再见!”
江穆恩的脚步被喊得顿了一顿,他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去看她。
再胡说八道,我们就别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