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嘉嘉了?”傅盛朗捧着碗,认真而又漫不经心地勺着里头的瘦肉粥往口里送。
“嗯。见过了。”江穆恩皱眉看了看傅盛朗病房里新增的书桌、书柜以及桌面上的资料架,冷脸显出不悦,信手指了指,“你还想不想好起来去见她?”
傅盛朗早就做好了被江穆恩数落的准备,他仍旧抱着碗,像是孩子似的耍赖,“当然要!只不过现在就算是着急也不能那么快恢复啊。所以我就大致地参与一下工作计划,其他都交给别人去做。”
口头上是这样说,然而事实却与傅盛朗所描述的“大致地参与一下”大相径庭。
他去英国治病这一个多月时间,傅洁滢完全不懂怎么管理他手上的那间游戏公司,以至于在没有人敦促的情况下,项目上线进度一拖再拖,拖得运营商都要炸锅了。
千面游戏这边的事情是其一。
新起的蜂蜜传媒因为刚刚完成第一阶段的招聘工作,现下正因为人员分配的事情而一筹莫展。
蜂蜜传媒的员工都是从微光的项目部挖过来的。以前项目组有田律和Kevin带队,很多事情不需要傅盛朗亲力亲为。
然而他要求田律继续留守在微光,以备后用,这就意味着蜂蜜这边有一组老员工将面临新工作岗位的调动。
傅盛朗原本想亲自面试一个新的副总经理来帮他打点蜂蜜的事务,但是遭到了家人朋友们的一致否决。
最后还是林雪阳大义凛然地让自己的助理将能调用的人力资源都查了一遍,最终推荐了一位名叫钟思欣的年轻主管给傅盛朗。
傅盛朗病房书桌的资料架上就放着已经打印好的钟思欣的资料。他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负责放风的萧绘在门口喊了一句“小江医生来了”,连忙把资料交给老太太摆回去放好,自己则抱起了粥碗。
江穆恩当然不知道这些个中细节,知道的话他指不定早就违背医院规定,直接用绳子铁链什么的把傅盛朗给锁在病床上。
怕被江穆恩看穿自己在想什么的傅盛朗吞下一口粥后,追问道,“嘉嘉都问你些什么了?”
“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病情恢复得怎么样。”江穆恩的目光如同X光,扫过所有新添置在病房里的东西,生怕遗漏什么违禁物。
“她有没有说她过得好不好?”傅盛朗笑意盈眸地问。
江穆恩终于将注意力落在病人身上,“要问你自己去问。再说了,你不是安插了人手在纪时吗?”
“我就想听听嘛。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傅盛朗最爱把江穆恩的少言寡语归为小气,自学生时代开始就老是这样。
江穆恩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他的反应倒是和以往的漠视有些区别,他看向小有得意的傅盛朗,回应一句,“我妈挺喜欢她的,好像还跟她说什么要让她做我们家媳妇儿的话。具体的我没问,所以你也别问我。”
故意卖个关子之后,江穆恩就说检查完毕,离开了病房。
从病房盥洗间走出来的萧绘笑面带愁,“小江医生刚刚说什么?廖玲儿要跟我抢儿媳妇?”
萧绘和廖老太太原先是同事,彼此熟悉。但两人性格不算合拍,所以没能成为朋友。多年来她们明里暗里互相比斗,虽然无伤大雅,却也有私底下怄气的时候。
这会儿,萧绘从江穆恩那里听了廖玲儿的心思,这可怎么坐得住。
“真是趁火打劫。”萧绘将人事资料重新拿给坐在床上的傅盛朗,“江穆恩总不能由得他妈胡来啊,怎么也要找机会说清楚吧?”
傅盛朗看着老太太这副神色就想笑,故意逗弄道,“说清楚什么?妈,您忘了您儿子跟嘉嘉已经解除婚约了吗?”
“哪有!”萧绘急得摆手,“婚姻大事哪是你们俩办家家酒似的说成就成,说散就散的。不像话!”
傅盛朗一边翻开资料一边偷偷撩起上眼皮观察萧绘的表情变化,愈发要憋不住笑意。
“妈,嘉嘉喜欢谁又不是你跟我能决定的。”他垂眼看向资料夹里的内容。
钟思欣的毕业院校一栏里写着居然是烂熟于心的仟祈美院,毕业时间更是戏剧性地和郝思嘉一样。
萧绘没注意儿子已经开始投入工作了,她端看着自己修得干净利落的手指尖,十分担心地说道,“那怎么不是你能决定的?嘉嘉跟你有感情基础啊,你再努力努力,那嘉嘉就还是我家儿媳妇。”
“喔。我努力。”傅盛朗随口回答。
萧绘摸着自己中指骨节一侧的硬茧,像是想起了过往时光里的某些往事,浅浅欢喜浮上容颜,说话的语气也软绵许多,“嘉嘉都已经管我叫妈了,我怎么由得别人把我家女儿拐走。”
“嗯……”傅盛朗摸摸下巴,陡然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妈,你刚才说谁管你叫妈?”
萧绘喔起嘴,对儿子露出嫌弃之色,“你怎么不认真听我说话呢。我说嘉嘉叫我妈妈。”
“什么时候的事啊?”傅盛朗诧异。
她还没叫过我老公呢,怎么就先叫了妈?
“你干嘛。”萧绘哈哈笑,“你吃醋啊?”
“是啊是啊。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彼得(王子扬的猫)走的时候啊。具体的经过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她叫了妈妈,你那时候在做饭,没听到就没听到呗,我听到就行了。”
看萧绘满面骄傲的光彩,傅盛朗也跟着笑。
“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你自己忙吧。我去楼下走走。”萧绘起身活动身子,说着就走了出去。
傅盛朗一个人静静地在病房里看资料,他从头到尾详细翻了好几遍,并拿笔在关键位置上圈圈点点做好标记,然后找出手机给林雪阳打电话。
“最终决定推荐钟思欣给我,是经过你同意的吗?”傅盛朗确认着他最关心的问题。
林雪阳第一时间表示了肯定,“是我认真看过的啊。哪里不对吗?”
傅盛朗还没说话,林雪阳突然大笑,“朋友我跟你说,你真是要把我玩出心脏病了。”
“心脏不好别赖我。”傅盛朗迅速地反吐槽回去,“说吧,你小心脏又怎么了?”
“我现在一听你反问我这些人事安排我就很害怕啊。总觉得哪哪要出错。”
这话说得傅盛朗也松了眉头,“好好好,是我不对,我吓着你了。话说为什么你觉得钟思欣合适?我看她也才毕业一年多而已。”
电话那头的林雪阳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咳……这是我的新发展对象。我想借机会培养一下。”
培养一下?看来是培养感情而并非工作能力啊。
傅盛朗皱眉,正要出言商量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林雪阳又截过话头,“你先不要急着否定。我注意到她,也是因为她在工作上的突出表现。她可不是什么金丝雀类型。”
“噢,那是什么类型?”傅盛朗仍抱持不信任态度。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见呢?不信她总要信我吧!”林雪阳变得有些着急,“这样,我们私底下给她半个月试用期。如果觉得她能力不足,我立马换人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能力不足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关键在于她这么年轻,公司里那群老油条会服吗?
不过不管服不服,背后真正拿主意的还是傅盛朗自己。
“那就先让她来吧。”
同意这个安排后,傅盛朗联系了艾琳,让她暗中询问景立风是否知道钟思欣这个人。
艾琳很快回复了消息,明确表示郝思嘉以及她周围的人都不认识钟思欣。
所以只是普通校友吗。
傅盛朗记起郝思嘉曾陪在他身边,说着“关心则乱”四个字。
他的确是这样,一紧张就容易高度防范。那时候才和她认识没几天,她却看得这么明白。
傅盛朗浅笑喃喃,“是命中注定吧?”
他不知道,同天之内,郝思嘉也有相同的感慨,只不过她说出这句话的前因后果和傅盛朗截然不同。
“是命中注定吧!?”郝思嘉气得脸色铁青,眉毛只差没有根根竖起,“注定我这一辈子就有这么一劫,就要跟宋玥她们母女两个纠缠不清吧?她们肯定都跟我八字不合,命相相克!”
穿着藏青色运动衫和白球鞋的郝天杰顽皮地扯了扯郝思嘉的马尾,仿佛这样就能关掉她身上那个“愤怒”按钮。
“不如我们干脆撒手不管,就让宋玥跟郝中明离婚得了。”
他在秋日金灿灿的阳光下笑得天真无邪,刚才那句话就像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你少插科打诨。”郝思嘉揉了揉烦得发紧的眉心,“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嘿,”郝天杰还抓着郝思嘉松散的马尾不放手,不过没有再拽,只是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你什么时候变得跟外婆一样老观念了?”
正说着,他突然反手一转,将郝思嘉的马尾辫子绕了半圈,递到她眼前,“姐,你长发都及腰了,怎么还不嫁人啊?你对象跑了,你就不知道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