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傅盛朗需要兼顾微光和蜂蜜传媒两头,所以他事务缠身,时间上经常身不由己。
于是每天接王子扬放学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郝家姐弟头上。
往常,只要郝思嘉按时到校门口,基本都会遇上开着奔驰来的彭灿。热心大方的彭灿常常带了双份食物等孩子们放学。如果郝思嘉来得稍晚些,她会先接到杨一涛和王子扬,带他们在附近转转买东西,或者回车上分享食物。
因为有她帮忙,郝思嘉刚开始形成的一到下午三点多就开始紧张急躁的过压反应渐渐得以缓解,而一来二去的,彭灿也认识了郝天杰,结成了接孩子联盟。
这天,郝思嘉因为出门前刚好被一通Virco国内总部打来的电话给拖住了,于是赶忙叫郝天杰去替她接王子扬。
等他们回到28A,郝思嘉一见到王子扬的脸立即吓了一大跳。
“打架了?”
王子扬不回答,避开郝思嘉即将触碰他脸的手指尖,顶着满是红药水的脸蛋,泥鳅般地溜回了自己房间。
“怎么回事?”从王子扬身上套不到线索,郝思嘉只得揪住郝天杰问。
谁想到郝天杰也一无所知,“不仅我不知道,连老师也没搞清楚原因。老师说反正能确定的是王子扬最先动的手,杨一涛是担心他一个打三个会吃亏才出手帮忙的。我去到的时候,灿姐都问了他们好半天了,可这两小子还真倔,就是不说,宁肯说自己错了也没把原因说出来。”
王子扬一向敢做敢当,就算真的犯了错误,也不可能闭口不提。
这次倒是挺蹊跷的。
“要不今晚晚饭劳烦你煮个面?”郝思嘉挑着眉征求郝天杰的同意。
“没问题。不过你要是问出来了,可得告诉我。”
郝思嘉轻掐郝天杰的手臂,“你能不能别时时刻刻像个狗仔一样行吗?连王子扬的事都八卦……”
郝天杰抬手捂住耳朵,瞬间溜进厨房。
对于郝思嘉来说,此刻的情景似曾相识。
一张门隔开了里外,郝思嘉在外,王子扬在里,而她又要发动三寸不烂之舌,利用语言攻势来突破王子扬看似无缝的内心高壁。
“怎么啦?你都能开1v3模式了,怎么跟我单挑的勇气都没有呢?”郝思嘉自己都被逗笑——她想象王子扬挥拳揍别人的情景,或许跟她那晚对峙邵元松时有异曲同工的味道?
房间里的小人儿不说话不回答,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现在连你舅妈我都不信啦?”郝思嘉一边说话,一边时不时用指骨叩叩门,以柔缓而易令人烦躁的方式搅得房间里王子扬静不下来。
咔嚓,门终于开了,王子扬绷着脸,眼睛如同两个灯泡似的瞪着郝思嘉。
“来吧,先说说怎么回事。”郝思嘉扶着王子扬的肩膀,推他到床边坐下,“就算是别人欠揍,也有个欠揍的理由,我就想知道是什么理由。”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绝对不说出去!你要发誓!”
还发誓……现在的小朋友都从电视剧里学到了些什么。
郝思嘉立马就摇头,“我可不能瞒你舅舅。不然你舅舅那个小气鬼该生气的。”
因为太过苦恼,王子扬的整张脸都拧巴起来,“真是怕了你了!那你记得让舅舅也不要告诉别人!”
“没问题啊,你说吧。”郝思嘉暗自得意。
这小鬼看着挺聪明,其实也很好骗啊,多绕一句话进去,他就不记得要郝思嘉发誓这码事了。
“他们当着我的面嘲笑杨一涛,说他看起来好娘,像一个女孩子。”
他们才多大年纪,就这么爱叽里咕噜的说别人的是非长短。
郝思嘉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可是你先打人,这送到老师那里说就很吃亏啊。”
“没事,也就吃亏一次。”王子扬抖出真实的想法,“他们以后就知道我的厉害,就不会当着我的面欺负我们了。”
原来他们在新学校还是受了委屈的。
郝思嘉虽然心疼但又不想纵容王子扬的暴力行为,于是面色轻松,语调好奇地问,“那一个打三个赢了吗?”
没想到郝思嘉会突然转移问题重心的王子扬先是一愣,随后因为自己战败挂彩的事变得气冲冲的,“我不疼!”
“疼不疼你自己知道。”郝思嘉唯恐戳伤他的自尊,所以忙解释清楚,“我是觉得对付这种不好好念书,只知道说人长短道人是非的小孩子,只有两招。要不要听?”
王子扬当然眼巴巴地等着她说答案。
“第一呢,就是让自己变成‘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是一个很厉害的魔咒。他们的爸妈说不定就会念这个魔咒,比如他们会说:别人家的孩子又得第一名啦,别人家的孩子好乖好懂事呢,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会讲道理……等等等等。听明白了吗?”
这一招,是郝思嘉的外婆亲传给她的。
以前总有消息灵通的同学唯恐天下不乱般到处传郝思嘉父母离异,母亲将她扔给外婆后就独自出国了,只听一面之词便信以为真的同学们都把郝思嘉当成一脚可以踩扁的软柿子。她们在她的作业本上写“野孩子”,“没人要的孤儿”,还说跟她玩多了就会沾染她身上的晦气,爸妈就会离婚。
如今回想童年少年时遇见过的那些人,他们也并不都是心肠歹毒的人,但却还是为了和利益无关的一时口快而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曾几何时,怀揣一颗要以牙还牙加倍奉还之心的郝思嘉也在心中孕育过黑暗的仇恨种子,她好几次还打算在放学路上堵那些女生,然后用手上的打火机和炮竹和她们一起在爆炸声中同归于尽。
尽管想法天真,可恨是真实存在的。
好在郝思嘉差点歪曲的成长路被外婆及时纠正,她老人家先一本正经地解释了爆竹烟花只会炸伤人,会伤害她们的外表,并不会真的“同归于尽”。而因为还活着,闯祸的郝思嘉就要和外婆一起面对其他家长的讨伐,他们会要求郝思嘉和外婆一起做苦力赚钱来赔偿巨额的医疗费,郝思嘉容颜毁掉,这辈子可能都赡养不了外婆,只能靠外婆养她。
这些话对于当时就已经心高气傲的郝思嘉来说简直虐心,她一直巴望着快点长大,自己独立,然后照顾外婆,怎么会愿意让外婆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但心头的恨意又实在挥之不去。
明白一切的外婆就教了郝思嘉这招——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只有这样,以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后,他们可能都活在你的阴影下,他们浪费了时间和机会,只能看着你的好成绩和优秀作为而干着急直瞪眼。这就是先人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郝思嘉把同样的话也跟王子扬说了,但他现在的年纪比当时的郝思嘉小了将近一半,也不知他是否受用。
“当然,这第一招还必须配合第二招一起用。”郝思嘉故弄玄虚地及时收口,等王子扬发问。
“舅妈快说!”
第二招,也是外婆想的。估计是担心郝思嘉变成一个盲目追求功利而丧失本心的人,所以她说:要自由自我地做自己,成全自己,让自己过得幸福快乐自由,那就是惩罚那些见不得我们好的人。
“王子扬就是王子扬,杨一涛就是杨一涛,别人说他像小女孩,难道他就是小女孩了吗?你是谁,你是什么样的人,从来都不是别人说了能算的!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但自己一定要想明白,只有这样,不管别人怎么诬陷你,你都能坚持做自己,而不是变成和她们一样讨人厌的人。”
“吃面啦!”郝天杰端面出厨房,“你们严刑拷问结束了没呀?”
郝思嘉和王子扬闻见香味,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花朵你只要保证以后把我说的方法,一会儿你跟你舅舅坦白的时候,我就在你舅舅面前坚定不移的支持你,怎么样?”
“一言为定!”
两人愉快地击掌,然后一同欢天喜地的跑出房间。
加班到将近十点才回来的傅盛朗没能当面听王子扬说起这件事。郝思嘉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便撺掇他去看一看王子扬。
“他不是都已经睡了吗?”傅盛朗偶尔也有粗枝大叶的时候,没能一眼看穿郝思嘉的用意。
“你悄悄去看看嘛。”
看看你外甥脸上的红药水,看看他明明受了伤还嘴硬说不疼的个性。
“他都等你一晚上了。他没想联合我们隐瞒这件事,他想亲口跟你说他跟人打了架的。”郝思嘉晓之以情地劝说着。
傅盛朗有些疲累,他还是没打算进王子扬房间,“在这件事上,我很赞成你的转移式教育方法。我明天早上送他上学的时候再跟他谈……”
“你现在就去!”郝思嘉气恼地把傅盛朗往王子扬房间方向推,“他爸爸不在身边,你这个舅舅就像半个爸爸!不要让孩子一直等着你!”
直到这刻,傅盛朗才发现郝思嘉心思细腻独到。她守护着心里未尝崩坏变色的赤子之心,因而格外明白小孩子的心。
傅盛朗心潮湿润地在床边看了王子扬一会儿。开台灯时,兜着心事没有睡得太熟的王子扬慢慢睁开眼睛喊了声舅舅。
“快睡吧,明天脸上的伤会更疼。不过没关系,我们王子扬是男子汉,不怕疼。”
“嗯……”
不用进房间确认,郝思嘉也知道王子扬今晚一定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