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我们得先找个地方住,不然晚上的风雪还会更大”他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滕素观望着四周“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儿有什么住的地方?你的伤要不要紧?”
“不碍事,这西南方向树林更加茂密些,往这个方向走应该会有些山野人家”诸询在外征战多年,遇到这种情况自然应付自如,按照他说的话滕素搀扶着他往西南方向走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也只能找到一间破庙歇脚,她找到一些枯草做成一个简易的草床并将诸询小心翼翼的安置下来,他的额头上疼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嘴唇也开始泛白“你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她刚想去碰着他的衣襟时,他却躲避开了“你贵为皇后,实在是不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跟我将这些繁文缛节!快让我看看伤口,你为了救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去,伤势肯定严重!”她强行扯开了他的衣服,当她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刀伤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的泪水忍不住的落下,在他背上最明显的一道伤口鲜血不断的香外涌出,这道伤口恰恰在他脊梁骨的位置上,她立即撕下自己的衣角来为他止血“怎么伤得这么严重?你不该救我的,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诸询握住她的双手“我常年在外征战有些伤口不足为奇,我都从来都不会怪你,因为你比我的伤口还要让我心痛”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一使劲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像二十年前那般抱紧她“你回来了素素,我想这样抱着你,为此我等了二十年”
第二日一早,风雪停了,她们终于找到了一座小镇“这里应该是冀州的边界了”
“冀州?这儿就是冀州?”
“没错,穿过了冀州再过一个琼州我们就到江南了”一提到快要到江南,此时她的心情却是复杂的“你的伤要紧,我扶你先去看大夫”就这样,一位是当今的皇后,一位是当今怀化大将军走进了这座小镇的医馆,老郎中仔细的为他检查了后背的伤势,神情变得凝重“看这背后的伤势想必这位老爷曾经应该是位将士吧?”
“我当过几年兵,现在我和我的夫人衣锦还乡了”诸询说滕素是他夫人是特地将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严重温柔如水的目光仿佛正是几十年的夫妻一般,老郎中从药箱里取出粉末均匀的撒在伤口上,并用纱布包扎好“这位夫人,麻烦你跟老朽出来一下”
滕素不明白老郎中为何要让她单独出去,医馆门外,老郎中的面色凝重不停地叹气,让她的心中更是揪紧“老先生,方才你为何一直叹气?”
“夫人,不是老朽医术不精,而是这位老爷曾经受到的创伤较多,有些甚至还未痊愈,再加上脊梁上的那道重创,平常人是无法挺过来的,脊梁上的伤口,伤其筋骨,就算日后痊愈也无法如正常人一般执脸,而且会随着疼痛加剧,倘若在这段时间恢复的状态较好的话,日后的疼痛感就会少一些”他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现在连剑都不能握好,这无疑是一道死令,要不是为了救她,他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她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铅似的,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那一刻,她在门外站了许久,任由着寒风凛冽,因为没有比她心更加寒冷的地方,黑夜来临,诸询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温柔的为她披上一件斗篷“外头天寒,你身子不好,进屋去吧,今夜你在屋里睡,店家说还有一间柴房是空着的……”诸询的话还没走说要,她紧紧撞入了他炽热的怀抱里,就这一个动作,让诸询感觉到了他二十年的等待还没走化成风。
诸亦对她的冷漠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像个挥之不去的恶魔。
“诸询,带我走,带我走好吗?”
“你说什么?”
“我说带我走,让我来照顾你”滕素坚定的眼神中让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素素你说让我带你走?”
“只要你愿意,我愿意放弃皇后之位,与你一起浪迹天涯!”他再次紧紧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害怕极了,害怕这就是一场梦,害怕等梦醒了,她就消失了“素素你知道吗?这一句话我等了整整二十年,终于让我等到了你,我好开心,我也愿意为你放弃官爵,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无所谓”
她的手也渐渐紧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呼吸着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气息“这二十年来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着想着就过来了”
“我想回一趟江南”
他紧抱着她不肯放手“你不用去了,你的父亲他已经去世了,就是前几年的事,我替你回去看过他几次,他临终前一直放不下你拖我好好照顾你,现在我终于可以完成你父亲给我的遗愿了”父亲离世的消息,让她的脸上被泪水沾湿,心中仿佛被千万剑刺穿“爹……女儿不孝没能见爹最后一面,我爹离世的消息为什么没有人来通知我?”
“是二哥拦下了消息他不想让你再伤心,那段时间你刚刚失去鸿儿”
“他就这么狠心?”滕素痛哭的泪水打湿了他衣襟的一大片。
他们在冀州找了一所简陋的小房子,打算在这里长期居住下来,诸询的伤也在她精心的照料下开始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滕素一大早就上了集市,去给他抓药并买了一只鸡和一些新鲜的蔬菜,准备回家给他熬点鸡汤补补身子,当她走到一家当铺前,她停下了脚步。
走进当铺里,当铺老板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手指上还戴着几个拇指粗的黄金宝石戒指,活脱脱的一副富得流油,老板见到滕素热情的招待着,脸上却是油光满面,滕素依依不舍的从怀里取出一块蝴蝶玉递给老板,这块蝴蝶玉是当年诸亦命工匠们连夜打造给她当作生辰礼物的,她出宫时只待着这块玉,现在她却要呐这块玉来点档,换些钱给诸询抓药,老板把蝴蝶玉拿在手中仔细观摩着“这位夫人,这不是一块好玉,值不了几个钱的”
“老板,据我所知这块玉是上等的美玉,我的丈夫病在家中,我需要换些钱给我的丈夫看病,麻烦老板通融一下”或许她曾经锦衣玉食,她从来都不曾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变成一个穷困潦倒的人“得,看在你需要用钱的份上,我出十两银子,夫人觉得怎么样?”
“好……”她与诸亦二十年的感情,十两银子,但是如果不换钱的话,诸询的病该怎么办?
她拿着钱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进院子就看见诸询在院中的石桌上练习书法,有钱买纸却没有钱买镇纸,他就拿两块鸡蛋那么大的鹅卵石来压在纸上,诸询的书法并不比诸亦的差,想到还有一种气势恢宏之感“你回来了?快来看看我写的字”她将菜篮子放在厨房的的案台上,擦了擦手走过来欣赏着他的作品,她从来未曾体会过像现在的这般幸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不是杜甫的诗吗?”
“没错这就是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咏王百字》当然这也是我这段时间在冀州的所见所闻,老百姓饿饥寒,而官府却是中饱私囊,这个冀州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朝廷用了一个叫王福的贪官”
“不可能的,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王福的人,诸亦不是这种人……算了,朝中的事你我都不想再涉足,别再提了,外面天凉你快进屋去吧”
“你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我已经不是皇后了,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一个普通的女人”
诸询开心的将她拉入怀中“你再普通,在我眼中永远都是最特殊的,你记住了,你现在是我诸询的夫人,不是诸亦的皇后!”
平平凡凡,简简单单的幸福,是她心中想要的吗?滕素先把诸询安顿在床上休息,而她则坐在灯光下,拿出今天她在集市上买的丝巾和丝线,开始一针一线地缝制了起来,她打算做些针线活好维持生计,不知不觉中她在丝巾的一角绣上了一朵铃兰,在栖凤宫的后院里种着许多的铃兰,是诸亦为她亲手种植的,初见时,她的发髻上戴着的也是一朵铃兰,诸晋为她找来了野生铃兰的种子,她有儿子、有丈夫、有媳妇、有女儿,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真的能放下一切吗?诸询有王妃,有女儿,这一切他们真的能放下吗?那么多人会因为他们的自私受牵连。
诸询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一直都在看着看着她在烛光下流泪。
朝堂之上
诸亦坐在龙椅上,今日朝堂,百官得知诸亦患病后,纷纷上柬,诸亦的病情更加严重了起来,他不愿意让徐太医来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