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麦收的窘样,王妈笑了说:“你去把小姐搀下来,你的手要紧握住她的手,这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麦收的脑袋嗡的一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麦收把桂芳搀下轿来。两人往前才走几步,被几个年轻的后生拦住,“现在请新姑爷过河!”有人在两人面前用木棍划出两道杠杠,众人齐声喊:
“ 过河!
过河!
过河!“
麦收正在发愣,王妈耳语道:“快背!快背!晚了,就过不去了!”麦收一愣“背?”众人却拍手叫道:
“快背!
快背!
快背!“
麦收窘得满头大汗,万般无奈,背起桂芳。众人轰然笑起来,尤其年轻的姑娘们,一个个用手掩住了脸,在手指缝里偷偷瞧着。小伙子却大喊:“猪八戒,背媳妇!一,二,三。”麦收赶紧跨过“河”去。
过了河,放下桂芳,才走两步,一个姑娘抱出一个彩纸扎的凤凰来,拦住去路。
桂芳一笑:“身无彩凤双飞翼。”说完两只多情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麦收。
麦收心里一痛,想到了二曼,不由迟疑,觉得嘴有千斤重……
快!
快!快!
众人催着。抬起眼帘,麦收看到了桂芳那双盈盈欲泪的双眼,想要拒绝,张嘴却是。
“心有灵犀一点通。”
“好! ”
一对新人终于走进屋来,在正堂前端端正正地摆着卢大明的相片,两人先拜天地,再拜高堂,又夫妻对拜,便入了洞房。
麦收泪水模糊中仿佛又见到了脆枝被敌人抓住的往事。
第二天,夫妻双双去上坟,桂芳说:“爹,我要随麦收走了,你在这和妈妈好好过吧。”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卷烧纸,焚烧在坟上,“这是给你们的钱,你们拿去花吧。”麦收也跪在地上“爹妈,我要带桂芳走了,我们还会回来看你们的,每年都会给你们烧纸的。我会好好照顾桂芳,不让他包屈,你们就放心吧。”
上完了坟,夫妻两个双双回家,路上桂芳说:“麦收,张队长有话要跟你说。让你上完坟去队部一下。”
麦收来到队部,队长关上门,给麦收倒上杯水,说:“麦收,你准备回去,还是准备留下?”“回去呗。”“那你考虑好了,怎么跟你们队长交待?” 麦收也为难,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心里乱着呢”。“生活作风问题,说轻就轻,说重就重。要说重,要被枪毙都有可能。要说轻,挨顿批就过去了。你得想好了怎么过这个坎。”“有烟没有,来一根。”张队长卷了一支大炮筒递给麦收,麦收点上,狠狠抽了一口,喷出一股浓浓的呛人的烟雾,人也随之剧烈地咳嗽起来。“这烟劲真大。”麦收咳嗽着说。
麦收更担心的是无法面对二曼,来时,二曼负了伤,是为他挡了一枪,如果当时不是二曼推他一把,麦收当时就没命了。救命之恩大于天,二曼就是开枪打死他,他都毫无怨言。
看着麦收一语不发,张队长说:“桂芳要你留下来,在哪不是打鬼子?”
麦收带桂芳回去,无法面对二曼,不带桂芳回去,无法面对桂芳。
诚然,留下来,可以不必面对二曼,可是二曼在家里等着他呢,望眼秋水。于情于义,他不能让二曼空等一场。“别回去了,在这也没人敢拿你当外人。”张队长再次说道。初夏的河风透过窗子吹进来,湿润而凉爽,远处的乌云忽然漫过来,太阳很快被遮住了,已经听到雨脚的声音,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麦收记不清这天上午,张队长跟他说了多少次“你留下来吧。”这句话,反正耳朵都磨出茧子了。最后张队长急了:“这你家伙怎么油盐不进呀,我告诉你,如果你敢让桂芳受一点委屈,我饶不了你小子!”
麦收披着雨衣,走出了队部,回到了家里,桂芳正坐在炕上发呆。见麦收进来,连忙起身,帮麦收脱掉雨衣,挂在墙上。外面的雨还在哗哗下着,听得见卫河水的浪涛声。麦收一言不发,坐在凳子上抽烟。
“哥,你非要走吗?”从麦收的脸色,桂芳就知道结果。
“走,肯定要走的。不过我……”麦收吐了一口呛人的烟雾说,“我们一块走。”麦收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回去!宁可回去吃枪子,也不能被吓着,那不是他麦收的活法!至于二曼,现在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他没有办法,他决定任凭二曼如何处置他。杀剐存留,息听尊便!
他的心声,桂芳听懂了,所以她泪流满面。望着自己的女人流泪,麦收道:“宝贝,别哭了,到了哪咱们也还是两口子。”“我就怕一眨眼,你就没影了。”“等我长了翅膀再说吧,现在可没那本事。”“到了蠡县,你就有这本事了。”
张队长派了十多人护送他们回去,王妈送了他们一程又一程,临别抹着眼泪说:“桂芳,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保重身体。”“王妈!”桂芳扑在王妈怀里哭开了,桂芳自小没见过母亲,是王妈把她奶大的,所以对王妈,她象待自己的亲妈一样亲。
半个月后,麦收和桂芳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埝子村。
“麦收,这是谁呀?”王梅问道。
“我是他老婆!”桂芳说道。
麦收不止一次地想象,如果长景队长知道这件事会怎样?大发雷霆?怒火冲天?立即绑起来枪毙?随他吧!
眼见王梅的眼睛瞪时溜圆,嘴巴张成个O型,一眼的不可置信的样子。好半天才说出两个字“天啊!”
“麦收,你可回来了。”门一响,二曼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扎进麦收怀里,哭成了个泪人。
王梅不知怎么办好啦,这个场面由麦收弄出来的,那就由麦收收场吧!王梅心里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尽管她过去没有答应麦收,但女人的心里就是这样,当她发现昔日追求自己的人,成了别人眼里的竞争时,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女人的心真是奇怪。
“麦收,你瘦了,你怎么才回来呀,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找了女人,不回来了。”二曼心疼地说:“看你的眼都熬红了。”
一声咳嗽,桂芳与王梅同声。王梅心说,你不要把我们当成玻璃吧?二曼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望了一眼王梅,这才发现,麦收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不由用探寻的目光望了过去。“你是二曼吧,我听麦收说起过你。”桂芳说道。“你是?”二曼一脸的迷惑。“我是麦收的爱人!”桂芳一把挎起麦收的胳膊说。“哦,你是麦收的爱人……什么?”二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脑袋嗡地一声,“麦收,她,她……真的是你的媳……妇?”麦收尴尬地望着二曼,点了点头。二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腿一软差点没摔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二曼两眼发直,觉得天都塌了……
王梅连忙扶住了二曼。“二曼,咱屋子里去。”王梅说着搀着二曼走进屋去,这十几步二曼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她象是被人抽了筋一样,浑身无力,一下子软在炕上,头嗡嗡地想,脑袋里象凭空插入一把利刃,搅得她生疼,她喘息着,肚子里仿佛被人掏空了,她终于昏了过去。
“曼,你醒醒,你醒醒!”王梅喊。
“妹妹!”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于得水冲了进去,“都是哥哥害了你,妹妹,你醒醒呀。”于得水象一条受伤的狼一样,睁着血红的眼睛,猛然,他从屋子里窜出来,“姓麦的,老子今天跟你拼了!”抡起拳头对着麦收劈头盖脸地打下来。麦收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被打得人不是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