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四海和刘捕头,张群想回去继续上课,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唧唧喳喳的议论声。
“看来有大案子发生了,不然县衙的捕快到咱学馆干什么?”
“那个捕快样子挺吓人的,看到腰间那把大刀了吗?刀鞘上还刻着一个人头呢!”
“你懂什么?那叫鬼头刀!”
“到底什么案子呢?难道跟我们学馆有关系?”
“会不会和李子义有关系,他都那么多天没来上学了。”
“别说了,先生来了……”
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了,但张群发现他们的眼神有点不对,一个个都局促不安。
看来学生已察觉到有事情发生了,如果再拖下去,势必会引起猜疑和恐慌,还不如现在就把情况告诉他们。
“大家都别胡乱猜疑了,老师现在宣布一个重要的消息。”
一听说有重要情况要宣布,学生都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听。
“刚才县衙的刘捕头来了,说李子义杀了东湾村大地主胡传旺后负案在逃。事情的起因为师已经了解清楚,系那地主欲强抢二丫做小老婆,二丫被逼投井自杀,子义一时气愤,才去报仇杀人。”
同学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李子义平时是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却如何敢做这样的事情。一个个都呆在那里,面无表情。
“这件事大家知道就行了,不要再互相谈论。院试在即,老师不希望你们为此分心,从而影响了学业。子义的为人我了解,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他不会出此下策。尽管他现在是杀人凶手,但永远是我的学生,也是你们的同学。好了,我们现在上课!”
其实张群知道,不让学生议论根本不现实,因为放学后他们回家第一件事肯定就是要把消息告诉父母,毕竟在这偏远的乡镇之中,发生这种恶性案件本是就是一件轰动性的新闻,你让大家三缄其口,根本做不到。
刘捕头的话又让他为李子义多了几分担心,这么小一个孩子,却要背井离乡、亡命天涯,天下虽大,可哪里是其容身之地呢?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祝愿李子义能够平安地逃出官府的围捕。
这以后的几天,学生发现先生除了讲课,基本上一言不发,下课时总是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眺望远处的天空。大家知道他又在为李子义的事情感到难过,心情当然可以理解,可是他们又不希望看到那个曾经风趣幽默的先生从此变得沉默寡言。
“你们说先生这是怎么了,整天闷闷不乐的,有很长时间没和大家开玩笑了,我们得想个法子劝劝先生,不能老是这样。”
刘亚铭终于忍不住了,他正和梁锋等几个同学商量怎么办。
“这还用说,先生肯定还是为了李子义的事情,我看是得有个人劝劝他,关键是找谁去呢?”
“梁锋,平时先生最喜欢你,我看还是你去劝他。”
“不行,刘亚铭,这种事情我不擅长,你点子最多,还是你去吧!”
刘亚铭考虑了一番。
“行,我去就我去。”
他轻轻走到张群身边。
“先生,我说你还想着李子义的事情啊?”
张群瞥了他一眼。
“专心上好你的课,别掺和这事,没看见我正烦着吗?”
“先生,不是你叫我们不要受这件事的影响,好好上课吗?现在大家都没事,你反而想不通了,看你这成天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们怎么能学得进去?”
“小样,你倒教训起老师来了,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先生,你瞧不起人。”
“不是瞧不起你,为师说的是实话,你能帮我什么?”
“先生不要自作聪明,其实大家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说来听听,为师现在心里想什么?”
“你呀!你主要是担心李子义会被官府抓到。”
张群不禁呀然,这臭小子还真行,居然能猜出老师的心思。
“算你蒙对了”
“怎么叫蒙对了,先生,要我看你那纯属瞎操心。”
“此话怎讲?”
“别的人不敢说,要说李子义我太了解他了,这小子鬼精着呢,官府想抓他,恐怕也未必是件容易事。”
张群听到他这么一说,竟然有点宽心了。
“照你这么说,为师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本来就是,我认为官府一定抓不到李子义,你要是不相信咱们俩打个赌,如果先生输了,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如果先生你输了,记得下次进城回来给我带一包糖炒栗子。”
“那你要输了呢?”
“我不会输”
“臭小子,少跟我玩这套,快说,你输了怎么办?”
“我怎么办……要不这样,我要是输了,给你弄条大鱼尝尝怎么样?”
“行,成交!”
“不过先生,你一向喜欢耍赖,我们得找个人作证,否则万一你输了不认账怎么办?”
“胡扯!为师是那样的人吗?愿赌服输,你去找证人。等一等!这先生和学生打赌成何体统,传出去有伤大雅,还是小范围,就找一个人。”
“那您看找谁合适?”
“叫梁锋来,他口风紧,不会乱讲出去。”
“你等着,我这就去喊他。”
不一会儿,刘亚铭就领着梁锋来了。
“先生,你真要和刘亚铭打赌啊?”
“小声点,你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啊?不是我想打赌,是他主动来挑衅我的。你给老师当证人,如果刘亚铭输了,我们俩一起吃鱼。”
“行,这证人我当了,先生,打赌的内容用不用写在纸上?”
“不用。记住!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绝对不许外传,这是组织纪律要求,知道吗?谁要是传出去,我可轻饶不了。”
“嗯,记住了!”
班里面也得有几个像刘亚铭这样的调皮鬼,关键时候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先生被他这么一闹,居然心情大好起来,第二天竟主动提出带大家去爬锦屏山。
学生们可都是乐坏了,自从那个害人不浅的破坏性试验大法推行以来,大家再也没有机会去爬山了,如今先生居然有了闲心,自然欣然前往。
这山顶的空气是如此新鲜,站在高处心胸也顿时宽广起来,张群一扫前几日心头之阴霾,和学生们说笑起来。
“前几天,老师因为子义的事一筹莫展,心里忐忑不安,你们是不是看着都不舒服。”
“就是嘛,先生你本来不是那种小鸡肚肠之人。”
“都是为师不好,平时总教导你们要乐观豁达,不想自己却遇事却反而愁眉不展,惭愧!不过看到你们一个个都没受此事影响,我也就没什么担心了。”
“先生,这二丫的事李子义为何不跟大家说一声呢?兴许人多力量大,我们会想出办法帮助他。”梁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李子义平时怪机灵,怎么遇到事情却犯糊涂了,要是我,直接带着二丫私奔,远走高飞得了。”能有这主意,说出这样话的,非刘亚铭莫属。
“你们说的也许都有道理,可是人在那种情况下,就很可能想不到这些,愤怒之下容易失去心智,这是老师告诫你们需要注意的事情。通过李子义这件事,我也领悟到了一个重要的道理。”
“先生,你领悟到了什么?”
“人是无法单独在现实生活中立足的,每个人都会遇到各种难题,而每个人的力量又是极有限的,所以要靠别人的帮助才能度过难关。老师想说的是,我们是一个团队,要有团队精神,每个人都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他和我们息息相关,大家只有通力合作才能完成目标。你们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向大家敞开,就像梁锋所说的那样,一定要相信大家,总会有解决问题的方法。”
学生们都若有所思,频频点头。
张群站了起来,指着四周的景物说道:“生活中总会有烦心的事,我劝你们不顺心的时候多到这山顶看一看,居高临下,心境自然开朗,胸中郁结也会迎刃而解,‘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先生,你说的境界太高深了,恐怕凡人很难达到啊!”
“不去尝试怎么能知道呢?老师要求你们除了有才学还要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先生,何为强大的心脏?”
“心中能容下世间万物,不为一时得失而左右,泰山崩于前而不瞬,猝然临之而不惊。”
“先生,这更难了,恐怕圣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怎么会呢?也许你们之中或许就有人能做的。”
“哎呀!先生,你别再讲这些玄妙精深的东西了,我们脑中都晕了,还是讲些历史故事给我们听吧,比那更有意思。”
“对!先生,你都很长时间没给我讲故事了,什么泰山崩于前而不瞬,跟我们没关系。”
“臭小子,老师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一通,想不到你们还不领情,真乃朽木不可雕也。”
这帮学生,一听先生讲这些大道理就不耐烦,不过张群也觉得自己做过了头,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讲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肯定接受不了,大家都很实际的,还是那句话,道理不能拿来当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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