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府衙。
治内各个县的县令都聚在议事厅内等待知府大人开会。
往常都是半年开一次会,由各个县向府衙进行述职报告。但是这次却是接到紧急通知,临时赶来开会的。
今天看来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预示着将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知府大人还没有来,这些同僚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乘此机会在一起互相闲聊,联络感情。
“望川兄,小弟向你道喜了。”
兴平县令柳知远笑嘻嘻地向秦县令打招呼。
“子遥,你无缘无故向我道什么喜,是不是又想来捉弄你哥。”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愚第诚心向你道喜,你却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意,以为我是包藏祸心。”
“你虽不是包藏祸心,却也是别有用心,我说的没错吧?”
“今番你可是冤枉好人了,我向你道喜确实是事出有因,并非空穴来风,更谈不上捉弄于你。”
“我今天早上出来未见喜鹊叫,这左眼也没有跳一下,喜从何来啊?”
“装得跟真的似得,太虚伪了,这事又不是光我一个人知道。”
“谁装了?子遥!你到底在这里故弄玄虚什么?”
“是我故弄玄虚还是你故弄玄虚?既然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就给你找个人来说说。”
柳县令对着旁边一个人喊道:“云鹤兄!过来一下。”
蓝田县令周劲松此刻正和几个人说话,听到柳县令喊他,连忙走了过来。
“子遥,你和望川谈得好好的,叫我来干什么?”
“云鹤兄,你来给评评理,我方才向望川道喜,他却倒打一耙,认为我是在戏弄他,是不是冤枉了我?”
“云鹤!这子遥什么人我秦云最清楚了,专一喜欢搞恶作剧,你不要受其蛊惑,帮他说话。”
周县令指着秦县令笑道:“今天你可真是冤枉了子遥,他说得没错,是应该向你道喜。”
“云鹤!你可是诚实守信之人,今天怎么也和他穿一条裤子了?”
“望川,你就别谦虚了,说出来大家也不会让你请酒吃的。”
“你这话我怎么越听越让糊涂了,秦某哪来的什么喜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云鹤!我素来不喜欢和人打哑谜,你就告诉我吧!”
“好!我问你,今年院试你长安县考了多少秀才?”
“十四个,这大家都知道啊。”
“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也就比往年多考了几个,没什么?”
“不管怎样,这算不算一件喜事?”
秦县令想了想。
“勉强算是喜事吧!”
“还勉强,你那长安县考了十四个,把其他县的秀才名额都给占去了,可怜我们蓝田县才考了四个。省学政下发的公文里可把你长安县大大褒奖了一番,其他县只字未提,就这你还不觉得高兴?”
“这个......”
“别这个那个,还有一件事都传疯了,你当我们都不知?”
“什么事情就传到你耳朵里了?”
“你们长安县出了个秀才之乡,还有个什么学馆一下子考中了七个秀才,有这回事吧?”
“是有个学馆考中了七个秀才,但这秀才之乡都是老百姓自己瞎编排的,跟我没什么关系,而且怎么都传到你们那了?”
“现在已经传到了全省,你长安县可是抢了风头了,就这你还说不是喜事。”
“好吧,我明白子遥的意思了,算是我冤枉了他一回,给他赔不是了。”
柳县令哈哈大笑起来。
“你望川兄自恃铜牙利嘴,一向不曾在口舌上吃亏,不想今天却甘心屈服于我柳某人,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
“你这家伙早想好了计策,故意引我往套里钻,关键是还找了一个帮凶出来说话,我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大家立即停止了讲话,因为知府大人来了。
魏知府进了议事厅,直接坐到了正首位置。
“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皇帝终于立了太子了。”
四周立刻传来惊呼声,这确实是一件大事。
“大人!不知皇帝立了谁为太子?”
底下有人不禁问了一句。
魏县令轻轻咳嗽了一声。
“立的是皇长子睿王朱泰。”
“睿王是皇后所生,又是嫡长子,理应被立为太子。”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议论起来,不过又马上恢复了平静。
魏知府喝了口茶,继续他的发言。
“礼部已经将册立太子的诏书分发到州府了,我现在就将诏书的内容向大家宣读。”
魏知府拿出诏书,然后站了起来,其他的人都连忙跪在地上听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子朱泰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宣读完诏书,魏知府让大家起身回到座位上。
“各位,册立太子乃国家大事,民心所向,此诏书府衙已经进行了刊印,各县领回去后当立即张贴出去,晓谕天下。”
宣诏一事告以段落,魏知府又和众官商讨今年各项赋税的缴纳情况,批评了几个比较落后的县,说去年的费用还没有缴齐,一直尚在拖欠中。今年各县务必高度重视,如不能及时完成任务,将和年底的治绩考核直接挂钩,奖惩的情况会影响个人仕途的升迁。
他的讲话虽然不温不火,但是言辞中隐藏的锋芒每个人都能体会到,个个都捏了一把汗。
“好了,今天的会就到这吧!相关的事项大家抓紧回去办理,刻不容缓,务必在规定时限内完成。”
魏大人是个务实的人,开会素来不喜欢拖沓,言简意赅,重点突出。不像一些官员,长篇大论,云山雾罩,尽是玩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众人纷纷起身向知府大人告辞,然后朝议事厅外走去。秦县令也跟在后面,刚要出门,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望川,你留一下!”
是魏知府在喊他,秦县令便回到屋内。
“大人还有事要吩咐下官吗?”
看看人都走了,魏知府把他拉回到座位上。
“别急着走嘛,本官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
“这过年回老家怎么样啊?”
“托大人的福,家中一切安好,父母健在,兄弟和睦。下官终于了却了这桩心愿,多谢大人成全!”
“那就好,本官倒真羡慕你啊!”
“大人言重了”
魏知府很关心下属的生活,又详细问了一些回老家的具体细节,比如当地百姓的生活状况啊,过年有什么特殊风俗啊,家族中是否有人进入仕途啊等此类问题,时不时地还插科打诨,开几句玩笑。
这让秦县令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感觉和上司之间的距离也近了。不过他心想,这知府大人把他留下来难到就是问这些事?不对,他肯定是拿这个当开场白,要说的话还在后面。
果然,聊了一会儿,魏大人话锋一转。
“望川,你对皇帝册立太子一事作何感想?”
“大人,太子乃国之根本,皇帝册立皇长子为太子,正顺合民意,为普天同庆之大事。”
魏知府面无表情,只是挤出了一丝笑,那笑容真的很勉强,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似乎对秦县令的话不以为然。
“大人,下官说的难道不对吗?”
“望川,本来有些事本官不应该告诉你,但你是忠信之人,乃吾同道,就略透露一二给你。”
秦县令马上表情肃然,垂耳恭听。
“百姓只知道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关系到国家的前途安危,可是有几人知道太子长什么样?又有多少人了解太子,知道太子的品行如何呢?”
“大人,不要说百姓,就是我们这些低级官员也无从知道太子的情况啊。”
“你知道皇帝为什么迟迟不立太子吗?”
“下官不知道,也不敢妄加猜测。”
“问题就出在这皇长子身上”
“大人,恕下官斗胆,难道……难道睿王他……他品行不端?”
他也是壮着胆子才说出这句话,在古代这其是属于大不敬。
“倒也不是品行不端,我在京师的时候就常听人说起过睿王,皆言此人聪明过人,天资极佳,只是从小养在深宫之中,受皇后溺爱,渐渐性格暴戾起来,无人能够约束于他。被封王后还是不改旧习,时常打骂下属,恶名已出,皇帝也有所耳闻。”
“下官明白了,皇帝之所以迟迟不愿立他为太子的原因就是在此。”
“对,另外皇帝本人猜疑心也非常重,对几个皇子都不是太信任。”
“可这次皇帝为什么又决定立其当太子了?”
“皇帝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虽然对睿王品行不满,但是毕竟是嫡长子,骨肉之情尚在。皇后又时常在他面前哭诉,这朝中不少大臣也联名上书,他架不住这些人折腾,所以才下决心册立太子。”
“大人,如此说来,这册立太子一事并非百姓所希望的那样好。”
“是福是祸,谁也难料,只希望太子能够悔过自新,励精图治,真正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
秦县听了魏知府的话,心中不禁悲凉起来,国家的命运竟然系在这样人的身上,还会有什么前途呢?
“望川,你也不必过分伤心,毕竟还有一件高兴事我们可以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