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妖”即将抵达圣赫勒拿岛的消息不胫而走。
“蜂妖”是岛上居民对即将到来的一个“大人物”的称呼,这个大人物据说在权力的巅峰期,曾经拥有几乎整个欧洲,并且差点挥师东进,做了东方的皇帝。而如今,这个大人物已经成了英国人的阶下囚,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鉴于这个大人物的威名,岛上居民对他既好奇又恐惧,连保姆吓唬怀中哭闹的宝宝,都会这么说:再哭,就让蜂妖把你抓了去!
这是南大西洋上的一个小岛,一座死火山,面积只有122平方公里。它孤悬海中,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与大陆的距离都有一、二千公里,距离南非的开普敦1750英里,距离南美洲1800英里,距离英国4000英里,离它最近的陆地,是700英里外的亚森欧岛——也是空阔的大西洋上另一个属于英国的火山岩小岛。岛的东、西、北三面都是垂直的峭壁,南面有许多山上水流冲刷成的峡谷,近海处更深。岛上居民窃窃私语,之所以把“蜂妖”囚禁于此,正是因为圣赫勒拿岛特殊的地理环境。据说一旦“蜂妖”越狱,回到欧洲,世界将会重陷战火之中。
“蜂妖”还不是第一个登上圣赫勒拿岛的大人物,早他之前,达尔文就曾来过。因为这里有世界其他地方没有的多种植物,是“物种的天堂”(达尔文语)。其中一座附属岛屿,盛产一种巨大的寿命很长的海龟,当年达尔文骑在上面,俨然把海龟当成了汽车。在达尔文之前,圣赫勒拿岛并不被人所知。最先发现这座岛屿的是葡萄牙航海家,因为它地理位置特殊,是航海途中很好的中转站和补给点。
首先在圣赫勒拿岛上定居的,是个“怪物”。因为他没有鼻子,没有耳朵,手指残缺,是个相貌十分恐怖的人。虽然长相恐怖,但此人身世显赫,曾是葡萄牙的贵族。他只所以后来成了“怪物”,是因为一场战斗。那场激战过后,葡萄牙人成了俘虏。大概,葡萄人是很鄙视俘虏的,不然不会对他们的同类下手。被自己人削掉鼻子耳朵的葡萄牙贵族心灰意冷,从此留在岛上,自我放逐。
这个丑陋的葡萄牙贵族,实际上成了岛上的光杆“总督”。他在岛上辛勤地进行蔬菜瓜果的移植和栽培,以此打发时光,最后简直成了植物和园艺学的专家。经他的饲养和保育,许多种类的家畜和禽鸟都存活下来,并在岛上快速繁殖增长。等英国人发现这个岛屿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田园溪水,果树飘香,碎石成路,间有屋舍”,颇有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的意思。
英国人向来很霸道,葡萄牙人打完仗,英国人收拾战场,并宣布:这是我们的。从此,这里归英国人占有,隶属于东印度公司。虽然这里有原始而美丽的景象,四周是峻峭的悬崖,内部覆盖着茂密的森林,是孤悬大海的世外桃源,但是这里最初的移民并不浪漫。我们知道,早期的东印度公司是比较臭名昭著的,因为它贩卖奴隶。在“蜂妖”抵达圣赫勒拿岛的时候,纯种的欧洲人很少,多数为黑人奴隶的后裔,还有印度人,甚至还有从广东捉来的中国人。
也就是说,圣赫勒拿岛是个“奴隶岛”,虽然葡萄牙航海家发现它的时候正好是在“圣赫勒拿日”,但以后的凡此种种并不慈悲。“蜂妖”是在傍晚到达的,天显然有些黑,因为有很多岛民举着灯笼过来,想看一看这个伟大人物的“庐山真面目”,但是他们失望了。这个传奇的,比实际大大失真了的可怕的形象,比“黑山老妖”还恐怖若干倍的大人物,就是拿破仑。
拿破仑被流放至圣赫勒拿岛之前,打了一场举世瞩目的败仗。之所以用“举世瞩目”这个词,是因为拿破仑一辈子几乎没怎么打过败仗,他被称作“战神”,和凯撒大帝、亚历山大大帝齐名,是欧洲历史上最伟大的四大军事统帅之一。拿破仑的一生和岛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他出生在一个岛上,最后死在一个岛上。先说说他的出生,拿破仑出生于科西嘉岛,在他出生前十五个月,科西嘉岛才刚刚被卖给法兰西。虽然拿破仑一辈子都在做一件事:扩张法兰西的疆域版图,但是,比较有讽刺意味的是,拿破仑在成人以前,都觉得自己是外国人。
也就是说,拿破仑拿自己当成了“外人”,如果让他写一本小说,估计小说名称是这样的——《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科西嘉》。为此,他一心希望有一天能够让科西嘉独立,为了达成所愿,他九岁就到军校接受教育,最终毕业于炮兵专业。拿破仑个子矮小,炮兵专业真是选对了,这也影响到他以后的军事主张:将火炮集中使用,以及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作用。不管对手愿不愿意,这就是拿破仑打仗的风格,先用火炮一阵狂轰乱炸,趁你还在耳鸣,挥舞着军刀的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阵乱砍,最后由踏着整齐步伐的步兵收拾残局。
一招先,吃遍天。凭借着这一招儿,拿破仑指挥了六十多场战役。这个数字是相当恐怖的,因为它要比历史上亚历山大大帝、凯撒大帝、汉尼拔、苏沃洛夫,这些名将所指挥的战役总和还要多。六十多场战役之后,整个欧洲差不多成了法兰西的附属国。他打下意大利,却没空儿打理这个王国,只好让自己的继子代为管理。除了自己当国王,拿破仑还很仗义,分别封他的兄弟们为那不勒斯、荷兰、威斯特伐利亚国王,王冠太多,大家都来当当皇帝吧!
在欧洲,拿破仑见谁灭谁,已经玩腻了,有一天,他对亚洲突然感了兴趣。他不仅要当欧洲的战神,还要当世界的战神,十足的战争贩子。带上两千门大炮(这个,必须有),拿破仑去了埃及。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陆地上,他是神,可一旦下了海,他就麻爪了。海军被他赔了个底儿掉,去的时候是四百艘军舰,只回来了两艘,几乎全军覆灭。
拿破仑是个很狂的人,欧洲已不入他的“法眼”,他计划侵略印度,或许古老的中国,也曾在他心中的版图之上吧。他还藐视教皇代表的神权,在法兰西当皇帝的时候,他就是自己将皇冠戴到了头上。罗曼罗兰曾经描述过这个不可一世的皇帝:炮弹身材,苦瓜脸,眼神阴险(想起朱元璋),头发浓密(经常用飘柔),个子矮却喜欢穿风衣,不按套路出牌,坐没坐相,喜欢盘腿,神经还不正常,经常处于梦游状态。总之,一个活在梦里的大梦想家。
“一个活在梦里的大梦想家”,这就是作家对拿破仑的印象。除了俄罗斯,整个欧洲都是他的——且慢,既然俄罗斯没有臣服,那就收拾俄国佬吧。这支远征军成分很复杂,五十七万大军,会说十二种语言。这不是“语言交流大会”,恰恰相反,不同种族的军队,协调起来是很不方便的。俄罗斯人也不是好惹的,莫斯科留给拿破仑,但只是一座空城,还燃烧着漫天大火。中国的抗日战争,国军著名将领李宗仁曾经提出一个“焦土抗战”,并在长沙烧了一把大火,用以抵御日本侵略者,其借鉴就来自俄罗斯。
拿破仑是个败家子,打埃及,海军没了,打俄罗斯,五十七万人只剩下三万,法兰西从此元气大伤。就在俄罗斯往自家屋顶点火的时候,欧洲其他国家也没闲着,他们组成反法联盟共同对付拿破仑,并第一次把拿破仑流放到厄尔巴岛。拿破仑的第一次流放并不算什么,他保留了皇帝的称号,并有2000名士兵的军队可以指挥,甚至可以自行设计岛上的防御工事。当然,拿破仑也是人,第一次流放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在流放途中几乎被暗杀,自己也尝试自杀,但未遂。
但拿破仑毕竟不是凡人,他选择了合适的机会,率领700士兵逃出小岛,回到法国。国王刚刚复辟不久,龙椅还没坐热。他派出多股部队,用来拦截拿破仑,但起到了相反的效果。这些被派出去实行堵截任务的军队,一见到皇帝,就山呼万岁,全部阵前倒戈了!这有点像中国古典名著《西游记》里面的菩萨,无论什么妖精,只要一句善哉善哉,就全部收到净瓶里去了。拿破仑一路收降部队,又一次顺利当上了皇帝。这时,欧洲各国慌张了,第七次组成反法同盟,决定拿破仑命运的滑铁卢战役打响了。
关于此战,其中的细节很多是非常偶然的。纵观拿破仑的一生,从二十啷当岁指挥军队把英军从土伦赶走,到帝国达到鼎盛,在之后的日子里也几乎是战无不胜,然而最终被放逐圣赫勒拿岛客死他乡,这里有许多原因。除了大家公认的他之后的战争的非正义性是失败的必然,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他缺少了年轻时作战的那种果断和速度,使他在之后的战役中屡次受挫,这也是他在圣赫勒拿岛上经常反思的一个问题。
除了缺乏年轻时的果断和速度,实际上因为各种原因,法军中有能力能够指挥军队的将领大多没有参加滑铁卢战役,导致法军无能的指挥员比比皆是,其中就有拿破仑的八弟热罗姆。热罗姆是个十足的草包,他肩负拿破仑吸引对方主力的战略意图,却纠结于一个阵地的夺取,反而把自己的兵力给拖了进去。在拿破仑准备发起最后冲击时,军官叛变投敌,注定了拿破仑最后的失败。
拿破仑失败了,反法同盟一共和他打了七次,直到最后一次,才把这个皇帝彻底摆平。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皇帝,所以不肯化妆潜逃。他的哥哥曾经建议他去美国,拿破仑对美国“有恩”,他曾经把一块叫“路易斯安那”的巨大土地出售给美国,尽管当时他手头确实有点儿紧,不过美国人一定感激他的恩情。他也否定了出逃美国的计划,直到海上逃离的路上被英国巡洋舰所阻,去美国或者巴黎已经不可能。
拿破仑的思维很奇特,换个说法,也叫愚蠢。也许是久经战阵,拿破仑没怎么研究过“人类学”,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怀有处女般的天真。他以为,自古以来,那些伟大的国家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对被打败的敌人都很好——多么怪异的逻辑!于是,天真的拿破仑,给“仁慈”的英王写了一封信,梦想自己有朝一日,踩着七色云彩,被当作贵宾迎接。他太自信了,所以招致了毁灭。
英国人,已经油得像一条鲶鱼了。他们没有拿破仑想的那样绅士,且很狡猾,先是骗拿破仑上了船,表面上好像要去“英伦一日游”,但在拿破仑被成功“诱捕”后,英国政府的书面决定到了。内称:为防止欧洲和平再受扰乱,决定限制他的自由,“至何程度,视需要而定,务必达到上述首要目的”;同时,决定以圣赫勒拿岛为其居留地,因该岛既有益健康(比较环保),又较其他地方更可以实行较小程度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