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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圣赫勒拿岛(2)

英国人安抚了拿破仑,说,这是个养生的好地方,您就安心住着吧。拿破仑啐口唾沫,说,呸,扯淡。对这个决定,拿破仑提出过强烈抗议,他声明自己并非战俘,而是“经与舰长事先磋商”,作为乘客前来的。他想要的,是一张英国绿卡,定个居,经个商,不时泡个茶馆。但他也明白,英国人是决不会给他另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的。如果拿破仑有前后眼,他肯定要把圣赫勒拿岛好好“装修”一下,他曾有机会占领这个岛屿,但是错过了。

敌人并没有马上处死拿破仑,而把他流放到圣赫勒拿岛,其中是有深意的。首先,是拿破仑的皇帝身份,国王可不是随便说砍就砍了的;其次,有民众的同情,拿破仑虽败,但人们对他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再次,拿破仑有崇高的威望。拿破仑毕竟是法兰西的皇帝,欧洲大陆的主宰,他的威望和个人魅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拿破仑还记得,第一次被流放,英国人还对他脱帽致敬。即便是敌人,也很欣赏拿破仑,比如打败拿破仑的威灵顿,就从不敢说是自己打败了拿破仑。总之一句话:拿破仑虽然可恶,但没人希望他死。

让敌人鞠躬致意,甚至让打败自己的对手不敢承认胜利,拿破仑活的真是够本了。虽然不能处死拿破仑,但将其流放,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和第一次流放有所不同,拿破仑到圣赫勒拿岛的时候,被褫夺了一切称号,只能称为“拿破仑将军”。他也没有军队可供指挥,只能带四名官员和十二名侍者同行。此外,拿破仑还挑选了一位医生,英国人对此很满意:这个医生,在拿破仑的流放生涯中,正可以起一个“潜伏”的作用。

事后证明,英国人的算盘完全落空,正是这个当初被寄予厚望的“坐探”,向世界公布了拿破仑的死讯,以及令英国人坐立不安的尸检结果。很快,拿破仑带着他这个经过压缩的奇形怪状的混杂班子,向圣赫勒拿岛驶去。两个多月的航行后,这一行流放者看见了圣赫勒拿岛。遥望那阴森森的悬崖峭壁,流放者们快哭了。那是人类所能想象得出来的最恶心的石头岛,就像是从海洋深处冒出水面的一个毒瘤。

拿破仑也觉得恶心,一言不发,看了几分钟,就回去了。在他看来,这不是一个吸引人的地方,不是海岛,是坟墓。不管拿破仑怎么想,有一点是十分肯定的,那就是,皇帝非常失望。自从看见这个岛,拿破仑就变得相当自信,他预言自己在这破地方活不过三个月。这是世界尽头的一块小小岩石,是拿破仑的 “岩石停柩台”。

尽管拿破仑认为,他在圣赫勒拿岛活不过三个月,但实际上,他在这个“岩石停柩台”活了整整六年。刚上岸,拿破仑就摆谱,“召见”了圣赫勒拿岛的总督。总督脾气很好,说话也很随和,简单介绍了这里的风土人情。末了,总督嫣然一笑:这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幸亏你来了,驻军人数是原来的三倍。

拿破仑是五行山下的孙猴子,放跑了谁,也不能放跑了拿破仑。为此,英国海军还撒了一个长达66年的谎言!为了万无一失,英国人煞费苦心,甚至在圣赫勒拿岛的附属岛阿松森岛也有驻军。当初这座岛上空无一人,因畏惧拿破仑的崇拜者搬来救兵,英国军队决定进驻该岛。由于军费开支巨大,驻军不得不向英国政府申请财政援助。但根据规定,只有军舰才能获得政府拨款,因此小岛驻军决定瞒天过海,谎称阿森松岛是“阿森松”号军舰。就这样,这艘不能动的“军舰”堂而皇之地列在英国军舰名录中达66年之久。实际上,为了防止拿破仑从南大西洋逃跑,英国还派遣了一支舰队和5000名士兵来监视圣赫勒拿岛,每年光军费开支高达800万英镑。

虽然英国人很“热情”,但拿破仑并不领情。他在岛上的最初一个多月里,住在一所名叫“荆园”的小别墅里。在那里,他上午口授回忆录,晚上则经常与邻居一家共同进餐和消磨就寝前的时光。邻居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商人,奉命为拿破仑一伙人经办膳食,夫妇俩殷勤好客,两个女儿,经常和拿破仑玩游戏,或向他提些稚气十足的问题,这使他晚上过得颇为愉快。在其他方面,“荆园”的日子是沉闷单调的,而且住得不够宽敞。

尽管英国人把圣赫勒拿岛称作“有益健康”,而实际上,这里大气压、温度、阴晴变化异常,而且在这个岛上还很容易患上痢疾、眩晕、发烧、呕吐、心悸,尤其容易患上肝炎。英国守护在此的官军每年都会死上数百人,而皇帝被安排在条件最恶劣的长林——一块寒冷的高地,海拔1700尺,正是风口。而皇帝的住所是在原来马厩的基础上盖好的。拿破仑来时带有几十人,6年后他去世时,只剩下不到一半。拿破仑最受不了的,是这里要命的气候:整日被热带的潮气笼罩,几乎每天都受到潮湿和季风的折磨。

然而,比气候和环境更要命的,是拿破仑失去了自由。温柔和蔼的总督,给拿破仑“量身定做”了《二十二条军规》。他既不能这,也不能那,例如:他们在没有批准的情况下不能与岛上的居民交往;自己的一举一动被总督所派的士兵用望远镜监视,还划定了一个所谓的“界”,就是绕长林12里的圈子,后来缩小到8里;下午9时,后改到日落时,即立刻警戒布防,每50步一名士兵;在夜里皇帝所召见的人必须由2名刺刀出鞘的士兵“护送”。而且还经常得不到新鲜的水、牛奶、蔬果。

为了把拿破仑百分之百困死在岛上,英国人采取了最为严厉的警戒办法。岛上每个可以登陆的地方,或者“疑似”可以登陆的地方,都有哨兵把守,连通向海面的每条羊肠小道上都布置了岗哨。在海岛附近的海域,有两艘英国战舰不断巡游。外国船只不准在海岛附近停泊,如果有船只因重大灾难而不得不在此停泊时,那也不准任何人上岸,英国战舰将派一名军官和一队人马上船,严密监视着船上人的一举一动,防止他们与岛上有联系。在因特网还没出现的时代,拿破仑想发信息,恐怕只有飞鸽传书了——假如岛上还有鸽子的话。

英国人办事严谨,拿破仑能想到的逃生路线,几乎都被堵死。更何况,岛上的每一艘渔船都编了号,每晚日落时在一名海军少校监督下抛锚停泊。日落后,任何船只不准下海,只有英舰上放下的巡逻艇整夜在岛旁巡游。值日军官也跟着遭罪,因为他们必须在一天之内,两次上报拿破仑的实际所在,哪怕皇帝正在蹲厕所。另外,英国总督还发动群众,与岛上居民约法三章:居民们要提高警惕,防止皇帝老儿潜逃;未经总督许可,不得与拿破仑说话或者通信,情书也不行。

拿破仑很生气,自由没有了,连来往信件也被总督拆开,有滋有味先看一遍。这是侵犯人权,还是赤裸裸的。拿破仑对这种失去自由的日子越来越不适应,甚至连来往信件也必须由总督审查。他在这里所能做的有趣的事情很少,比如他很喜欢节日的时候在一个叫“欢乐山”的地方午餐,因为那里有一个死火山口,其周边矗立着狼牙般的尖峰。他房屋的墙壁上定期涂上粗泥,是一座T字型的木头楼房,外面是郁郁葱葱的花园。英国驻岛的总督就有一段时间只准被他囚禁的拿破仑在这花园里散步。在室内是几间小房间,只有几件可怜的家具,一张行军床是跟随拿破仑到过各个大战场的,一张弹子台,上边摊着他的扑克牌,这是他仅有的一些“娱乐活动”。

除了说话,拿破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如果兴致高,他会向侍从口授自己所经历的大小战役,这个侍从后来忍不住圣赫勒拿岛的变态生活,终于离皇帝而去,并成功依靠这本回忆录,荣登畅销书作家序列,赚了一大笔钱。除此之外,陪伴皇帝打发无聊时间的,只有两本杂志。他习惯了发呆,久久注视着所带来的东西:妻儿的画像,儿子的大理石半身像,金表等等。和属下下棋,十一点睡觉。两千多个日夜几乎就是这样过去的。

拿破仑的象棋是密友送给他的,由象牙和软玉制成,拿破仑对这副精致而珍贵的象棋爱不释手,后来就一个人默默地下起象棋来,从而解除了被流放的孤独和寂寞。这位有名的囚犯在岛上用那副象棋不厌其烦地打发着时光,最终慢慢死了。拿破仑死后,那副象棋多次以高价转手拍卖。最后,象棋的所有者在一次偶然机会中发现其中一个象棋的底部可以打开。当那人打开后,惊呆了,里面竟密密麻麻地写着如何从岛上逃出的详细计划。

拿破仑没有破解象棋里的秘密,等待他的,只能是死亡。

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上应该研究过数学。

他有很多称谓:法国近代资产阶级军事家、政治家,法兰西共和国第一执政,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意大利国王,莱茵联邦保护人,瑞士联邦仲裁者。同时,不太被人所知的是,他还是个数学家。拿破仑为人颇为好学,是法兰西科学院院士,他对数学很有兴趣,在数学方面他证明了“拿破仑三角形”。

我们举出数学的例子,是想证明,拿破仑是一个“全才”,也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皇帝。他总在给自己“找事”,不停地工作,是个工作狂。他曾经说过:我的基本要素是工作。我有此生就是为了工作。我两腿能及之处有界限,我双眼能看到的也有界限,我从不知道我的工作有何界限。他还曾说过:工作是我的一切,我生来就是为了工作。即使我身后什么也没有留下,即使我所有的业绩全部毁灭,我的勤奋和我的荣誉,在我死后仍将足以鼓舞千秋万代的青年。

虽然有点“主旋律”,但拿破仑就是这样的性格。由此可知,囚禁在圣赫勒拿岛,对这位法兰西皇帝,是多么致命的打击。他的才智在衰退,意志在消沉,精神受到压抑。心理上的毁灭加上胃部的病变使他的健康每况愈下。这年末,他的病情加剧,精神越来越差。他往往几个小时沉默不语,忍受着来自胃部的剧烈疼痛。他试图用体操来制服疾病,可他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体力在迅速下降。很快,病痛发作越来越频繁,发烧、呕吐、胃部及肩部疼痛使他苦不堪言。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活不多久了,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是拿破仑。但是,现在他一无所有,他的体力、他的智力都离开了。他不能再活下去了。

拿破仑绝望了。

他独自一人被丢弃在这苍茫大海中的一块堡礁上,他想向上帝倾诉愤怒、抗争和痛苦。在这里,囚徒们置身于幽暗的囚室,为了发泄对自由的渴望而发出可怕的愤怒之声,然而与他们截然相反,他只能咬紧牙关,任手中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写日记),发泄着渴望的心情。拿破仑确信,倘若他也在狂吼,英国人就会确信自己失去了理智,那英国佬就高兴了。理性,这是拿破仑能支配的唯一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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