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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丧已刻骨

铲子从地底挖开了一条通道。

老头儿不愧是盗墓的专家,根据风向、土地以及许多东西,赫然寻到了最适合的一条路。

“天封的地牢在顾琅为自己建的虚墓里。这铲子挖到这儿,算是到底了。这四面都是铁钉成的墓室,一防水,二防盗。”他一边说,一边朝前跋涉。

也不知挖了多久,两人眼前赫然光线大亮。

铁铲生生从铁钉建成的“地牢”里,寻出了一方空缺。

刘盈的眼神刷地就亮了起来。

黄泉老人道:“你从这儿进去,一直往里走。关于机关秘法,老夫已经传授给你。你若能一直到了最底下,就可以找到申嚜。”

“您不与我一起去吗?”刘盈惊愕。

“一起去,若是被捉了,便是连接应的人都没了。你这丫头平时那么聪明,这么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没想到。”

刘盈抿唇,点了点头,跳入了墓道里。

顾琅为自己建的这个生墓,十分宽敞,便是再多几人一起走近,也不嫌拥挤。

墓穴中,每隔十步,就有一盏长明灯。

仔细看去,会发现长明灯下,分明是无数小小的夜明珠镶嵌而成。没想到顾琅一生简朴朴素,服美乘肥上扣出的银钱,却用在生墓上。这墓穴建得一点也不吝啬,下了很大的本钱,俨然另一个小宫殿。

刘盈心中涌上一种荒唐的感觉。

也不知她是好运还是背运,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有足音越来越近,刘盈慌忙带上饕餮胡头,像一只壁虎似的,飞速爬上壁顶,悄无声息把自己融入墓壁。

声音近了,但见一个熟悉的影子跃然入眼。

来不及多想,她慌忙伸手一拉,将人抓了上来。紧接着,也不知她从怀中掏出个什么,丢了出去。后面的官兵追上,只听着前面响动,只道闯墓者逃远了,吆喝着纷纷追去。许久,等后面再听不见人声,刘盈这才跃下壁顶。

长明灯,和着夜明珠柔亮的光芒,赫然照亮一切。

宁王揭开她的胡头,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那眸中有刺探,又疑惑,也有不屑,许多种情绪交错而过,最后,那些刺探与不屑,全部变做一片冷然。

他冷冷盯着刘盈,似要在她身上盯出几个窟窿,“你来这做什么?”

“民女若不在这,王爷今儿个就要把命卖给顾城主了。”

宁王目光陡然一厉,冷哼一声,“他没这么大的胆!”

一句话,嚣张狂妄。

刘盈知道,他有嚣张的本钱。

可不管顾城主有没有那么大的胆,如果在这里撞见了“酒色财气荒唐无能”的十九王爷,传到摄政王的耳朵里,恐怕就不好办了。

正想着,只见宁王不由分说,朝另外一条墓道走去。

她刚要换条路,只听宁王冷硬的声音,不由分说掷了下来,“那是条死路。”

“王爷探过?”

“从这里,路开八方,各自对应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这有生门,自然也有死门。其余的,有通向顾琅老儿的书房,也有的通向城外郊野,我刚才误闯了伤门,引来官兵。不过这生墓才初步建好,阵法奇门不曾完全布置齐全,这才让你侥幸从外面进来,误打误撞破了这伤门。”

“王爷懂奇门遁甲?”

刘盈试探问了句,奇门遁甲与军事切切相关,有传闻说,这是“帝王之学”,如果宁王连这个都学过,她就不得不重新衡量这个貌似荒唐的王爷了。这个宁王在东夏皇城一系列的装疯卖傻,不是为了自身的平安,莫非是为了更大的权柄?

她悄悄抬眼看了宁王一眼。

但见宁王似乎根本没察觉她问这句话的用意,不耐回了句,“本王座下门客三千,自然有精通的人,本王学这些何用。”

声音若金玉相击,坦坦荡荡。

看样子,他不是刻意去学的。刘盈心中暗暗想,稍稍放下一颗心。

幼皇在位,摄政王掌权,若这宁王也生了反心,两虎相争,东夏朝恐怕少不得三年大乱。

两人在墓道中,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就像两抹孤魂。

刘盈不知道宁王来这里做什么,于是在后面,心不在焉。

也不知走了多久,路到头了。

这似乎是条死路。

长明灯耀在光洁的石板上,反射出雪白的光芒。

这样的光,在墓室中,白得有些渗人。

她刚准备转身另外找路,就看见宁王伸手一抖,袖中抖落一柄小小的匕首,用匕鞘沿着石壁开始敲了起来。

“咚咚——咚咚——”

这样的声音,在墓室里响起,空荡荡的。

刘盈眼中凝起淡淡疑虑,轻声问:“这石壁有什么不对?”

“按理儿,伤门与杜门相对。这里应该既然是杜门,自然应该另有隐路。你在旁边找找,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打开机关。”

生、开、伤、杜、景、休、死、惊。

一共八门。

每一门,各自代表了不同的意思。

伤门见血光,杜门却是最适合隐藏的一门。

只要找到了隐藏的机关,就可以柳暗花明!

刘盈熟读经史子集,自然也看过关于“奇门遁甲”的书籍,虽然通读了字句,却毕竟比不得宁王有备而来,如此精通。

看来,这个“好色王爷”肚里的货色,比自己想得多出了数倍。

她不动声色估着宁王的底。

就在这时,也不知宁王手中的匕鞘敲到哪个地方,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宁王所站的地方,竟生生开了个大窟窿,从底下赫然蔓上浓浓的瘴气。

这一见,惊得刘盈满脸苍白,宁王若是在这儿没了,摄政王还不得领兵灭了天封。她大呼一句“小心”,不由分说飞身掠去,一把抓住宁王的手,往上狠狠一抛。刚把宁王丢上去,她就后悔了。

借力使力,无可厚非。

可宁王抛上去了,自己就成了这个借力的人,还不得代替宁王落下去。

刘盈只觉心下陡地一空,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身子一沉,赫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下坠落,眼前触目处尽是瘴气浓浓。

电光石火的刹那,她忽然觉得自己心思活泛起来,一瞬间想到了无数。

——这掉下去,自己就得把命卖在这里了。

——她若死了,小狮子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

——宁愿他不知,也不愿见他有任何的不开心……

一想到那种可能,她心里痛得剧烈,可转瞬又想到,胡荼如今,怕是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又岂会为自己的事上心。

刘盈,你想多了,你想多了呀!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可是感情若能收放自如,这世上岂会有伤心失意?

也许是经历过比死还要痛的事,生死关头,刘盈居然不害怕,她只是不甘,不甘一事无成。不甘此生,憾事无数!

“小刘夫子!”

许是错觉,她居然听见了宁王惊惶的尖叫,一声凄厉,似贯穿云霄,穿云裂石。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索性闭眼。

“小刘夫子!”又一声厉吼,眼见着那一抹纤弱单薄的影子就要坠到地牢底下,从最上方的墓道,居然横穿下一条绳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缠住了她往下掉落的身子。

刘盈只觉腰间被什么缠住。

一睁眼,瘴气浓浓的地儿,赫然间风轻云淡,她整个人被大力拽了上来。眼前,是宁王英俊的面颊,此时却紧绷着,额角沁出一滴儿汗。

空气中,弥散着潮湿且冷冽的味道。

“呼哧……”

宁王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搏,居然喘起了粗气。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似刚出生的小兽,有些迷惑——任谁从从容赴死的死境,忽然站在厚实的土地,呼吸着空气时,恐怕都会有这样的茫然。

长明灯燃着轻盈柔和的光芒,耀着两人脸颊,水气生光。

宁王素来漆黑凶残的眼眸中,居然似藏着一汪的水意,波光潋滟,媚得让人心中咚咚直跳。

刘盈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喉咙忽然堵了堵,好半天才想明白是宁王救了自己,她张了张口,好半天蹦出一句话,“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只是这绳……”她看着那绳子,饶是练成了铜墙铁壁的面皮,此时也禁不住红了红脸。

宁王死死看着她,深深看着她,似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里。

就在刘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只听宁王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微喘和粗哑,冷声骂道:“好一个小刘夫子,你这是做甚,用自家的性命来救本王,你以为本王会记你一辈子吗?休想!”

说实在的,刘盈真没这么想过。

宁王的命金贵得很,想必他从小到大,应该不乏侍从为他拼了性命,也要保他万全。

不说那些护卫用命保了他,他会不会记着别人的恩。就算是记着,刘盈觉得自己真犯不着用自家性命来换他的命。

她当时只下意识救人,纯粹没想那么多的事。

只那一瞬,也许不想让天封变作焦土,不想让最后一片蕴藏西丘文字的地方,消失在东夏……那只是文人对文字的一种最直接的感情。

没想到居然被宁王误解成这样。

刘盈闭上嘴巴,沉默不语。

宁王的呼吸渐渐平顺下来,他眼中那汪水光潋滟,也渐渐褪了妖异的媚色。

这一瞬,他又恢复平常的模样。

刘盈解开腰间的绳索,悉悉嗦嗦中,但听宁王别扭的声音淡淡响起,“你要负责。”

“负什么责?”

她一头雾水,实不知忽然蹦出的这句是什么意思。

好半天,才见宁王慢条斯理帮她把腰间裙带解开,淡淡道:“本王解了腰带,把内衫撕成布条系起,缠在你腰间,这才把你救起。这救命之恩,你要以身相许。你我之间,连裙带都解了,处于礼法,你自是得对本王负责。”

堂堂一个大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原本是十分好笑的事情,刘盈却笑不出来。

宁王面上神色那么认真,让她一时头大。

就在她愣在原地的时候,宁王眉峰一皱,忽然出手,屈起指尖狠狠弹了弹她的脑门,寒声道:“傻了呀,和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

刘盈嘴角抽了抽,好半天,干笑两声,心道:这叫玩笑吗?

没想到宁王说起冷笑话,真是不遑于小狮子胡荼。

那两字浮现脑海,她心口又是一痛。沉默了一瞬,她向前几步,摸了摸光秃秃的白石墓壁,轻道,“素来只听说过杜门有隐藏之妙,没想到顾城主倒是精明,居然在这里设了陷阱,若不是有王爷怀中的融瘴宝玉,恐怕咱们今儿个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顾琅这一步算得精明,还不知这杜门藏了怎样凶险……”

按宁王的意思,如今是生了退念。

可他话音未落,刘盈忽然一拳敲在宁王刚才敲上的地方。

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次是瘴气迭生,敲上第二次,墓壁居然“轰轰”一阵响动,石壁赫然打开,亮出了另一个黑漆漆的地道。

刘盈眼中一喜,取了盏长明灯,与宁王一前一后进了地道。

两人一进去,石壁立刻合拢。

长明灯的光华,耀得地道中一片亮堂。

地道并不长,地势颇陡,上上下下,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到底了。

这是间十分简朴的石室,长明灯放在架上,满室亮堂,能看见这里除了一张桌,一把太师椅,就什么都不剩。

刘盈和宁王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杜门为什么会通到这个地方。

这时,从石壁后面,忽然传来一对年轻男女的对话声。两人一惊,慌忙遮住长明灯,黑漆漆的暗夜中,逼仄的石室中,宁王的双臂紧紧拢着刘盈。

她小意地退了退,企图挣开宁王的怀抱。

可不等挣出,石壁外的声音,赫然又响起,她登时平缓了呼吸,不敢乱动。两人离得这么近,肢体相抵,呼吸纠缠……

一种潮湿和暧昧的气氛,在不觉中弥散。

宁王有些心神意乱,把头埋在了她的肩上,灼热的呼吸扑在了她的耳跟。

刘盈浑然不觉,一副心思全扑在石室外的动静上。

她悄悄掰开石壁上的小石块,隔着扇小窗,赫然看见外面天光透亮,仕女屏风色调明艳喷薄,却不显分毫轻浮。一个精致的梳妆台上,明亮亮的铜镜清晰无比,下面随意搁着些胭脂水粉,明丽生芳。

这显是个女子的闺房。

然而,最让刘盈震惊的,却是房中的两个人。

那个坐在窗前的少年男子,眉目灵秀,姿容清美,浑身上下若拢着一层寒冰,只见一眼,都觉触骨伤肤,说不出的冷冽之意萦绕心头。刘盈心中一紧,狠狠攥紧了拳,尖锐的指甲掐在掌心,她稍稍清醒了些,退开一步。

“怎样?”宁王低声询问。

刘盈把长明灯悬挂上方,缓声道:“这是个暗室。顾琅这老头儿不知如何想的,居然在自家女儿的房中设了这玩意儿,恐怕是用来监视用的。”

这是顾倩兮的闺房,女子闺房,宴得居然是胡荼。

刘盈心中钝钝的痛,痛到麻木时,已经分不出最初那撕心裂肺的感觉。

宁王眼中掠过一分诡异,唇齿间轻轻含着那几字,淡淡问出,“这是顾倩兮的闺房?”

刘盈点头。

宁王沉思了一下,低声道:“如果这是顾倩兮的闺房,那么顾琅把暗室设在这儿,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在刘盈疑惑的目光中,他缓声道,“顾倩兮恐怕根本就不是顾琅的亲生女儿。”

一语如惊雷炸响。

刘盈猛然抬头,惊讶看着他。

宁王似没察觉到她的惊疑,淡声道:“还记得沈氏兵器吗?本王上次带你去的时候,你和本王说,沈氏是被全族灭口。”他说到这儿,刘盈忽然就想起了坊间流传着“顾倩兮”曾经拜师沈氏门下,学铸兵器。

可是,这和顾倩兮不是顾琅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

宁王似知道她想问什么,继续丢下一个惊天的秘密,“本王的探子曾经见过顾倩兮手持沈氏的兵器,那兵器上的署名,赫然是‘叶紫’二字。”

沈氏的兵器,向来鲜有署名。

便是有那么几件留有署名的兵器,也必是与沈氏关系甚好的人。

而那些署名,则是持有人的名字。

一个想法从刘盈心间闪过,若电光石火,她赫然一惊,失声惊道:“你是说,顾倩兮就是叶紫?”

帝师王谋,刘盈叶紫。

这句坊间曾经流传的沸沸扬扬的留言,如今似一个诅咒,忽地浮现在刘盈脑海。

她忽然想到宁王处心积虑要接近顾倩兮,莫非就是为了这一句“王谋叶紫”?

如果顾倩兮真是传闻中的叶紫,顾琅在她的闺房通这么个暗室,用以监视她的原因,便跃然眼前,不足为奇。

可是这么机密的事情,天下知道的人甚少,宁王为什么会和自己说?

刘盈只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在不觉中逼近,她不敢乱动,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宁王,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比自己想象的难以捉摸。

“没错,本王原是想接近顾倩兮,再试探一番,没想到这杜门误撞上这茬,更确定了本王的猜测。这顾倩兮,便是天机谶上的叶紫。”

刘盈喉头似堵了根针。

她沉默许久,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天机谶是什么,民女不知。”

宁王负手而立,只笑了笑,却不说话。

距那天暗闯生墓的事,已经过了那么久。刘盈到今天想起,还觉喉间扎着刺,心里横了针。碰不得、动不得,稍稍想想,都惊得一身汗,隐约发憷——帝谋王师,这是宁王猜到的。

天机谶是什么,她刘盈真会不知吗?

宁王都揭破了一切,胡荼又知道些什么?

她有许多疑,解不得,想不透,终是忍不住寻了小狮子。

这一站,就在门外枯守了一上午。

鱼微见她不走,缓声劝道:“姑娘,您都守了两个时辰了,还是回去吧,少爷不会见您了。”小家伙上次被她解了众矢之围,对她的态度明显柔和了许多。

依然是拒绝的话,却没有了讽刺的意味。

刘盈抿了抿干燥的唇,心里似有夔皮大鼓,咚咚作响。

面对这话,她只是笑笑,依旧伫立在门外。

鱼微歪着脑袋想了半晌,跑到别屋搬了个凳子给她坐下,自己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刘盈,眼中似融了什么东西,闪闪烁烁。他又转了几个圈,似乎犹豫很久,终是将一脸迷糊的刘盈硬拉到门廊外。

风从外面吹了进来,顺着衣襟灌入内衫,散了热气,冻得人“咝咝”抽气。行人来来往往,胡荼正站在那儿,似新生的小树苗,抽出挺秀的枝条,清新秀气。刘盈歪着脑袋看他,似乎在岐州时候,还是猴似的少年,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他不再是不知分寸的孩子,自己何尝不是,早丢了当时空明的心境。

她静静想着,忽然觉着时光如飞,原来这世上从没有“永远”二字……

两人站在门廊外。

鱼微拢了袖,一拜到底,恭敬道:“上次的事儿,小的谢过姑娘了。”想了许久,终于咬牙又道,“姑娘,是鱼微逾距了,还是想代少爷说一句……”

只听到“少爷”二字时,刘盈一双眼睛登时温润如水。她攥紧拳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跳动。

可鱼微接下来的一句,却将她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鱼微说:“少爷不适合姑娘,您还是放手吧……”

一句话未完,她心脏似乎忽然停了停,有一种尖锐的刺痛,似小孩儿恶作剧用针扎了扎,刺得她屏住呼吸,似乎一点儿也无法消化这这句话。

她低头看着脚尖,一时有些懵。

她来寻小狮子,也不全为了见见他,可是听见鱼微忽然这么说,她还是心痛。

原来,自己连听都听不得一个“离”字,何时这般脆弱了?

她想笑,却觉着眼中发涩。

“姑娘给过少爷多少痛,如今一一应在了自个儿的身上。少爷为您流了多少血,您以血做引为少爷熬药,也一一偿了回来。现下便是两不相欠。”鱼微的话,一句接一句,似一把尖锐利刃,生生剖开胸腔。

她扣紧指头,心中发苦,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两不相欠?

后来,鱼微还说了些什么,刘盈一句也没听见。竟是连来这为甚都忘得一干二净。她抱着膝,蹲在门廊,看秋风飒爽,落叶满地,满目凄凉,尽是伤心。不知过了多久,她依然蹲在那儿,浑不知长风灌入,冻人骨血。

曾经,他曾拥她入眠,百般缠绵。

她的小狮子不是回来了吗,为什么如今却要她放手?

她缓缓收紧手臂,还是觉得冷。

耳边,嘈杂的人声,切切的足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轻声道:“二少,我有事想问你。”没人回答她,依然听着脚步声杂乱,分不出谁是谁的,她闭着眼,却是头也没回,“不要走,你允过我。”

语毕,她双手撑着膝盖,起身,转过头。

蹲了太久,猛地起来,她脑海一片空白,眼中白茫茫一片绚光。

她忍着眼中的刺痛,拼命张大眼睛,便是看不见,也想将什么深深印入们眸底。

过了一会儿,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流光肆舞中,果然看见小狮子清美的面容,如静静绽放的莲花,清冷孤卓。

刘盈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一丝流光,亮晶晶的,像是得到糖吃的小孩儿,笑得天真无邪,心里有小小的雀跃。刘盈,看,你等到了,只要一直等,不放弃,总是能等到的。

小狮子似被她感染,眼中有什么闪过。可一瞬,立刻恢复了曾经冰冷排斥的模样。那道光亮,快得仿佛是错觉。

刘盈只当自己失血过多,忽然站起,才会看花了。

她揉了揉眼,想要清醒过来。

胡荼冰冷淡漠的声音掷了过来,带着浓浓的不耐,“说吧,你找我干什么。”

刘盈心神一敛,知道现在不说清楚,他走了,自己真的连问的人都没了。她慌忙整理了一下思路,开门见山,那问题似尖刀刺破了寒冰,轻轻掷了出来,她问:“帝师王谋,到底有几分真?”

“就为了这个?”胡荼一声哧笑。

刘盈心中一窒,小狮子笑了,“告诉你也无所谓,坊间传言,向来作不得真。这帝师王谋,不过是摄政王有意放出的风声。你真当这句话,还能掀起轩然大波?”他说得轻描淡写,倒是收摄了所有的尖锐。

刘盈张了张嘴,隐忍了,她还想再问。小狮子走到她身边,捋起她耳畔一缕青丝凑在鼻端,附耳告诫她的声音,如浸入冰水中一般,透着凛冽的寒,放荡轻佻,“夫子,别太拿自己当盘菜了。帝师王谋,便是与本少做开胃,都嫌无味。”

一句话,如利刺般扎了她的心。

她睁大双眸,直勾勾地看着胡荼,想问他既然觉着无味,当初何必拜自己做师,如今为何与顾倩兮牵连不清?

可她什么也问不出来,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顿了顿,她这才缓过一口气,笑了。

那一笑,明媚似初春新发的桃花,灿烂得让胡荼闪了眼。

小狮子别过眼,不愿看她。

只听刘盈和声道:“二少的胃口向来很大,清粥小菜看不上眼,那有什么能入眼呢?这东夏的天下,如何?”

胡荼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夫子醉了,学生听不懂。”

“我一身无所专长,思来想去,若真说有什么特别的,横竖就一本先贤传下的本子。为这本书,我失亲无心,孤零至今。为这本书,我不信人间存爱恨、不信世有双白头。铁石心肠不遑于此。原本这一世,也就这么过了……”

她转身坐回到台阶上,看院落一树落叶,纷纷扬扬,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胡荼坐过来。

小狮子原不想过去,脚步却下意识地就挪到了台阶边。

这是刘盈第一次说自己的故事。

在此之前,小狮子只隐约猜到她身世可怜,却从没听她亲口说过。

刘盈笑笑,浑不在意道:“我一直以为那本书,就像书架上的经史子集一般,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那时候,我尚且年幼,和爹娘住在个小山脚。屋子不大,遮风挡雨,却很温暖。门外,有一条河,河水清清。夏天可以捉鱼虾,冬天可以凿冰。”

小狮子从小到大,向来是锦衣华服,仆侍成群。他实在想象不出乡野有什么趣味,一偏头,正见刘盈一边说些琐碎,唇边还融了一丝笑,顿觉头皮发麻,囫囵听了一阵,也算过了。

“那年秋天,风很冷。叶子都落了,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褐色的,只有屋子外面的河水还在潺潺流着。水声很清,很清……爹一早儿就上山砍柴去了。娘捣衣回来,洗菜,淘米,在准备饭菜。那天,我偷懒不想读书,骗娘说我不舒服,于是起得很晚。吃过饭,就溜去河边,还想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捉到几只螃蟹……”

她说得很缓,很慢,一字字很清晰,光秃秃的梅枝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

胡荼看着心烦,一把折了她手上的梅枝,干脆丢到一边。

刘盈瞟了他一眼,拍了拍手,继续说。

“到了河边,刚搬开第二块石头的时候,上游远远飘来个影子,于是我跑了过去。就看见了他……”说到“他”这个字,她的声音陡然一厉,就像一把尖刀扎了下来,带着说不出的冰冷与戾气。

胡荼知道前面的一堆废话终于说完,重点来了。他眼神一亮,转头看着刘盈,但见这绿衫女子低着头,浅浅一个侧面,在秋日的光晕中,融成了模糊的轮廓,远得似乎根本不在自己身边。

他的眉,忍不住又皱了起来,“后来怎么样?”

“我吓坏了,那人浮在水面,似泡了许久,人都泡白了。我愣在那里,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我娘来了,也看见了那个人。我抓着娘的衣角,很怕,于是拖着她往后退。娘转过身,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和我说,小囡别怕,去把爹喊过来。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话的音调,很柔,很缓。”

顿了顿,她继续道:“等我带着爹一起过来,看见娘下了河,正在捞那个落水的人。”

胡荼一声轻笑,看了她一阵,“你和你娘一点儿也不像。”

刘盈没反驳。

“我娘心肠很好,她说旅人在山上失足,落在水里,也不知要飘到哪儿。既然见着了,就做件好事,埋了他,免得孤魂四处游荡,可怜得很。我不知道为什么埋了他,就不算是四方游荡的孤魂,只觉着娘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可正要去挖坟,爹发现他还活着,虽然气息羸弱,但却有一丝生机。于是,我们就把他带回了家。”

刘盈说到这儿,捋了捋额角的碎发,歇了口气。

这个故事其实无聊得很,胡荼却因为一个原因,到现在还没有拂袖离开。

寻常农家的女子,学的是女红,偏偏刘盈从小要读书。

寻常的农家,向来目不识丁,然而刘盈却说家中有一书架的经史子集。

这刘盈要说的,绝不会只是个农家故事这么简单。

刘盈不知他想些什么,只继续道:“那人除了被呛了水毒,身子其实很差。爹的医术很好,原来就救过许多的人,对那人身上的毒,自然也不觉棘手。在我们的照料下,那人一****好了起来。”

“你爹会医术?”

“是。”

胡荼淡淡一笑,难怪她会这么多种医理,原来是家传的医术。

“后来又如何?”他又问。

“曾经,有一个人得到了块宝玉,这块玉通体晶透,温润如脂。他仔细收放,妥善保存,却被无意间被邻人看到了。没多久,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他和他的玉就这么被惦记上了,最后,终于惹来了杀身之祸。”

小狮子眼中亮起一簇光,迅速隐下。

刘盈裂开嘴角,快活地笑了起来。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声道:“二少,这算不算这人咎由自取?没有守得住宝玉的实力,还放那么笔财富在身上,这不是生生遭人惦记嘛?”

小狮子心中一紧。

只听刘盈继续笑道:“这世间从来贪念最大,什么救命之恩、这个恩、那个情,都比不上触手可得的利益。哪怕那只是一个飘渺的希望,照样有人为了它,能撕破脸皮,不顾一切。又要面子,又要宝贝,自然脱不了最原始的一种方法,那就是杀人灭口。”

她说得简单,小狮子听到这儿,心脏却忽地漏跳了半拍,连呼吸都狠狠窒了窒。

他掌心撑着地面,沙砾磨上,有隐隐的刺痛。

杀人灭口,多简单呀。

刘盈终于说完故事,拍拍手上沾的一手灰,干脆站了起来。

一阵大风,倏地吹起她身后长发,猎猎而舞,似乎是无法适应这样冷寂的气氛。

小狮子终于猛地起身,寒声讽刺:“你家有怎样的东西,值得人家杀人灭口也要来抢?”

“《六壬捷录》。”

当书名从刘盈口齿间蹦出,胡荼的眼神忽地亮若星辰,他不问刘盈是怎样逃出生天,只低声发问:“抢书的人是谁?”

刘盈笑笑,隐藏住眼底那丝晶亮的光芒。她恭谦小意,和声道:“二少,您便是得了《六壬捷录》,也没有办法。那本书,是天罚之书,凡人看不得。”

“你也不过只是个凡人。”小狮子腹诽找,自负地笑了笑,高深莫测地看着刘盈,放柔了语气,“那又如何?”

“那本书,是西丘传下,上面自然是西丘文字记载。而西丘文,是东夏禁行的文字。这世上,没人能看懂那本书的内容。这本书,占吉凶,知天命,若是流传天下,惹来的必是东夏大乱。更若是被有心人得到,甚至能改朝换代。”

难怪东夏皇族费劲一切心思,也要抹灭西丘文。

有朝一日,《六壬捷录》现于天下,也没人认得,没人知道。

刘盈笑得颇是痛快。

小狮子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是怎样的人物,如何猜不到刘盈不顾一切,居然把深藏内心的惊天秘密,就这么光明正大捅破了,放在他眼前是为了什么。

沉默许久,他终是冷笑一声,厉声道:“你不要告诉我,这世上只有申嚜能够完整读出那本书。”

“没错。”刘盈不与他兜圈子,居然就这么干脆接了一句。

“入了顾琅的生墓,他就是顾琅的陪葬。生墓中三关五将,生人守墓,造那机关。如今便是顾琅本人,也没办法大开生墓,放出申嚜。”

刘盈既然顺了那句,也不怕更无耻一点,“顾琅没办法,二少绝对会有办法。”一顶高帽,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小狮子的身上。

胡荼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目光似要把她大卸八块。刘盈就这么泰然自若地面对着他的锐利。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胡荼的声音冷冷响起,“今夜子时,我与你一起闯破生墓,救人出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大风起,刘盈衣角激荡起一阵长久的风,她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那个挺秀的影子再也看不见,这才呕出一小口殷红的鲜血。

她紧紧地抿着口,那略显苍白的唇,便多了几分妖异的粉红。

对她而言,和小狮子每说一句话,都似乎在打一场仗,一场毫无胜算的仗。

每说一句,都会心痛。

刚才所说的那些,明明只是一段往事。可不知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一直到今天,只要一想起来,眼泪依然会疯狂流淌下来。擦不干,她也不想去擦,就着窒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那是巨大的丧亲之痛,如槌敲夔鼓,重重击在心头。

沉得她无法承受。

所以,和胡荼对话时,只是定点的重量,都会痛心。

在她脑海,一遍遍响起鱼微的话——“姑娘给过少爷多少痛,如今一一应在了自个的身上。少爷为您流了多少血,您以血做引为少爷熬药,也一一偿了回来。现下,便是两不相欠。”

怎会两不相欠?

她摊开手掌,毫无意外地看见自己的掌心,又是纵横的月牙伤痕,新伤覆了旧伤,似永远也好不了的血痕,缠绵,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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