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容已经在黑暗中沉默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前，她结束了一场累人的饭局，正瘫坐在车上准备回家时，从车窗看见了林占明公司的专车。她让助理小橙挨个包房打探了一番，才知道林占明和何田田在单独吃饭，据小橙说，两个人笑得很大声，房门外都能听见。
她攥紧了拳，闭上眼睛想象林占明放声大笑前仰后合的样子。很难，因为林占明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肆意大笑过。他的脸自带严肃，竟然微微蹙眉，她现在已经能从他眉间的纹理看出他是在沉思还是不耐、生气还是厌烦。他的笑容总是一闪而过的，在她费尽讨好的时候，在她极尽妩媚的时候，他的脸上会闪过一丝笑容，有时像欣赏，有时却像宽容和安抚。
疲倦一下子侵袭了四肢，饭局上与人逢迎很累，迎合自己的男友更累，被宣判自己的百般努力仍比不上旁人更累。她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挺拔、专注、严肃的他。
她挺直了背，理了理发丝，打开了车门：“林占明，你可以进来一下吗？”林占明吩咐了身后的何田田一句，就上车坐在了她身边，伸手打开了头顶的灯。
“你在这儿谈生意？”林占明上车后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颜容只好先说，但话一出口就感觉输了。
“吃饭。”一如既往的简洁。
“和谁一起？客户？”颜容追问道。
林占明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颜容看出这一眼里的不耐烦和警告，但林占明仍然克制地回答了她：“我自己。”
颜容此刻已经微微发颤了：“那何田田呢？你什么时候有闲情逸致自己来饭店涮火锅了？”
林占明神情未变，但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是我莫名其妙还是你莫名其妙？你们两个人一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笑得整栋楼都听得见！”林占明越是淡定，颜容越是生气，感觉自己一股子劲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得难受。
“颜容，你没事吧？今天都累了，回家吧。”林占明似乎没有心情解释安抚。
“你连解释都不解释吗？”颜容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她忍了太久，猜了太久，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有什么好解释的？”林占明的语气似乎真的十分不解。
“林占明，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是不是对何田田有想法？以她的资历，顶多做个助理，你让她当你的秘书不是为了天天守着她？你当大家眼瞎吗，全公司你就对她一个人有好脸色，员工都在传你俩有一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颜容一激动，话也难听起来。
“颜容！”林占明终于动了怒，但他涵养很好，极力克制着说：“你越界了。”
“好，你公司的事我不说。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仔细想想，你给我的关注有给她的一半吗？无非是两周吃一次饭，一个月送一次礼，需要时说几句好听的，不需要时就不闻不问！你心里的话和我说过吗？我的想法你在意吗？”控诉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收不住。
林占明脸上的疑惑又加深了些：“颜容，你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员工，你不要……”他斟酌了下用词：“你不用想这么多。”
“你以为我想疑神疑鬼吗？自从跟你在一起，我的心就一直悬着，想抓什么都抓不住。明明是我的男朋友，却只对这别人和颜悦色、开怀大笑，我能不多想吗？林占明，跟你在一起太累了，我三天三夜拍戏不睡觉都没这么累。”颜容觉得自己的力气渐渐流失，面对这样铁板一块，也没了争斗的兴致。
林占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谈。”
“你忘了吧，我明天要进组了，拍《韶阳》。”颜容语气微弱。
“这么快？去吧，好好拍，有空我去看你。”林占明抬起手摸了摸颜容的头顶，她却微微一错闪开了：“别的主演已经进组了，我前一部戏今天才杀青，晚了几天。这部戏要一直拍到元旦，我得全身心投入，你没时间就不要来了，我们冷静一下。”这个在她心里纠结了许久的决定，说出来却没有想要的难。
“你这么想。”林占明的话仍然简短，短得像一声叹息。
“我已经决定了。”
“那拍完这部戏，你还回来吗？”林占明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我不知道，占明，我不知道。”
“好。”林占明揽过颜容纤细的脖颈，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有事给我打电话。”然后下了车，走进光怪陆离的夜色里。
颜容回家的路上，看着窗外的霓虹，觉得认识林占明的这一年就像一场梦。她离大众眼中一个女明星“最好”的归宿这么近，然而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见惯了男人的讨好和追求，也见惯了他们的移情和轻视，她一度以为林占明和名利场上的其他男人不一样，也许他真的不一样，可他却吝啬地不肯把这“不一样”分给自己。
她有女人的直觉。林占明对何田田绝对有什么。可他的神色那样坦荡，好几次都让她怀疑自己，后来她明白了，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与其等他发现后抛弃自己，不如自己先转身，至少姿态好看。
男人的爱有什么好的？这个世上，只有自己值得信任和依靠。她还有大把的剧本、大好的前程、大量的粉丝，她的人生容得下这样一场失败，第一次在男人身上的失败，她这样对自己说。
走红的代价是忙碌。两部戏无缝连接，再加上商演、活动、广告、拍摄，颜容的档期连一根针都插不进。今天回家睡不了五个小时，就又要飞往剧组了，没错，这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事。她已经28岁了，虽然对外宣称26，但她知道，这个年纪正是女明星最危险的时候，她得拼、得转型，万万不能松懈。而这部戏，就是她关键的一部，要么再上台阶，要么流于平庸。一段感情，她输得起，可是事业，她不能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