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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此去经年

“海棠……”

“不行,公主的肩伤还没有好透,现在断然不可出门。”

“我……”

“公主忘了您的伤是怎么来的,可不都是您偷跑才遇上了那些事?可不敢再让您一个人往街上跑了。”

“可是……”

“不行就是不行。”

十二月初四,董慧如的第五十九次央求宣告破灭。海棠耐着性子服侍她换药喝药,大寒天里竟忙出了一身汗。

董慧如闷闷地坐在床上,心里正盘算着第六十个借口。她想去北街扯来新出的料子做身裙子;想上七王府找陆闲歌和萧怀雅,让他们跟她讲这些天发生的有趣的事。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有个人在北街等着她,或许已经等了好几天。

他们约好了在远来客酒楼相见,但不清楚董慧如什么时候能出宫。于是那人就想了个法子,天天去酒楼上等,一等就是半个月。以他的火爆脾气,不告知时限的干等几乎是激怒他的另一种方式。所以董慧如已经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那里。

这个人就是塔木雅。

枕边放着一本武林邪典,望着窗外落了一层薄雪的枯枝寒叶,董慧如轻轻呼出一口气。自己的肩伤因他而起,他却大咧咧地要求见上一面,还托她带去了这些邪乎的江湖手札。自那天在幻境里吃过了不小的亏便好似发了疯,见天地说着要练幻术。董慧如对所谓的江湖绝学向来毫无兴趣,对他能不能练成也并不上心。她要去见他纯粹是因为这个人太过特别,勾起了她原本就寡淡的兴趣。况且他看上去天生是属于北方那片飞沙走石的大漠荒原,在京城呆不住,不多见见总有一天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似的。

在她印象里能称之为“特别”的有许多,而“太过特别”的却只有两人。还是前不久才从一人变成的两人。

淡淡的药香里,她好像有看见了半个月前祭台初见时那人的影子——一身干练的短打、一头暗棕的卷发和一对仿佛有火光在跳跃的浅色眸子。同样是“太过特别”,塔木雅和江见雨却是截然不同的。假如把后者比做水,那么前者就是火。正如塔木雅永远不会变得像江见雨那样冷静到令人生寒,江见雨身上也绝对看不见塔木雅的热情和豪气。

“云泥之别。”

董慧如在心里给两人之间划了一道深深的沟,断定此二人若非那次青炎之劫必然不会出现在同一片视野里,偏巧这样的两人都让她遇上了。

海棠说了句好好休息,就端着换下的伤药出去了。

刚刚配合地说完“好”的董慧如幽幽地看了一眼紧锁的窗。然后抄起海棠换药时用过的剪刀把那年久的木锁拆得七零八落,一咬牙,捂还在作疼的着肩翻了出去。

她拣树多的小道狂奔,路上遇见了出来散步的梅王妃,笑着打了招呼。她央求梅笑儿不要把自己跑出来的事告诉海棠,梅笑儿心领神会,只说公主放心去便可,不过天黑前一定要赶回来。

她心里一热,道是那么乖戾的人原来也是能通人情懂事理的,之前海棠无端挨打的事便忘得更加彻底了。脚下生风,不一会便到了远来客。

楼上除了粗布衣衫、平民打扮的客人们正在天南海北地谈话,还有一位用头巾把头发包得严严实实的英俊少年。董慧如见了他这装扮不禁想笑,却在他回首对上她目光的那一刻僵住了笑容。

塔木雅的脸色十分难看,看起来蕴满了怒气却还尚未发作。

竖起耳朵听了听周遭的谈话,董慧如立刻明白过来——青炎教是邪教、青炎屠杀了数不清的江湖侠士、青炎教徒尽是卑鄙的施幻人。

在塔木雅面前,诋毁青炎乃是第一大罪。

但这时候千万不能让他发怒。这种人一发怒能拆了整家酒楼不说,指不定还给他自己招来“邪教孽党”的名声。那好比一块“泔水桶”的招牌,从乡官县令到刑部侍郎都争抢着把脏水往你头上倒。

于是柔柔地拍了他的肩,把怀里的武林邪典摆在他面前,希望能消解他的怒意。

塔木雅果然放松了紧皱的剑眉,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董慧如见他笑了,放下心来,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给!这下终于能练你梦寐以求的禁术绝学了。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不急着还我。”

塔木雅闪着晶亮的眸子好奇道:“你从哪儿买的?”

董慧如眼珠一转:“你猜。”

“唔……京城的书铺我都仔仔细细地找过了,你一定不是在书铺买到的。难道是帝王家的藏书?”

“你说对了一半。我一个朋友住在七王府,他酷爱看书,书房里有一大半都是他的,一小半是王爷的。这本是我那天从他那儿偷来的,也算半个帝王家吧。”

谁知到塔木雅好像偏生就是不解人意的榆木脑袋,听她这么一讲,立刻黑下脸来不要了。

董慧如急了:“我几经周折才给你偷出来的,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虽然非常渴求这本书,可这点道理还是识得的。偷来的东西并非光明磊落,练出的功夫也定会为人所不齿。你拿回去还给你那朋友吧。”

“谁不齿?没人不齿。”董慧如不肯作罢,“你先拿回去吧。我今天出来也是费尽周章,就为了给你送书,你倒好,还嫌不够光明磊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下轮到塔木雅摸不着头脑了:“狗咬什么?”

“你来敬赫五年多了这句话也没听过?”

塔木雅诚实地摇头。

见他这般憨态,讥讽的心思也淡去了一大半。董慧如只好无奈道:“就是说你是个正人君子的意思,不行偷鸡摸狗之事。”

塔木雅有些不好意思,错开目光去看自己的茶碗:“是非善恶我还是分的,倒也不是什么君子……”

“拉倒吧,真以为我在夸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一打人就挥着刀子往死里砍的暴徒——我夸也不会夸你君子,哪点像了?”董慧如气结,埋头喝茶。

塔木雅单手托着腮,若有所思:“你喜欢君子?”

这不是废话么?董慧如朝天翻了个白眼。

“我不是那个意思,”塔木雅连连摆手,“我是指,你喜欢什么样男人。正人君子?”

当真是直截了当。

“噗——”董慧如一口清茶化作漫天的水沫,对面塔木雅棱角分明的脸突然在水沫中模糊了。她喘匀了气说:“你这话问得忒没水准了。”

塔木雅小麦色的脸颊有些微红,他小心酝酿着措辞,说:“我并不是有所企图。既然你喜欢正人君子,又说我不是,也就是说你不喜欢我。”

董慧如果断道:“说得对。”

“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努力变成你说的正人君子的。”

“噗——”第二口茶喷在了桌上。

塔木雅倒一点不慌,向小二要来了抹布仔细擦干了,又给她倒上一杯,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

“等到那一天,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从心底像刚才那样夸我。”

“塔木雅,你不用这样……”

一个生下来就注定与刀剑相生相伴的人,一个天生不属于敬赫那些风花雪月的异族少年,何必为了一句轻淡的赞扬放下刀剑去迎合那些从前他嗤之以鼻的东西?

塔木雅真挚的眸子里不掺半点试探,像是已经铁了心。只见他刀刻般的薄唇轻启:

“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你若有心,就来看看我的转变;若是无意,不来也罢。可无论寒暑冬夏我都会来,不管你在不在。”

董慧如劝解道:“我出宫一趟不易,恐怕不能常来。你也不用天天等,多费事?哪天我能出来了,托人带话给你便可。”

塔木雅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来不来我不想管。我既然说了每天都会等,那就是每天都会等,一天也不会耽搁。”

他眸子里的火光似乎闪动了一下,只听得他以一种不大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你不想我来,便是对我变成什么样子毫无兴趣。”

董慧如心里好像被扎了一下。她确实毫无兴趣,但他的直截了当让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些刻薄。

“我不再打架,不再胡闹,我变成了你们口中的正人君子,即便这样你还是不会喜欢上我。是不是?”

她为什么要喜欢上他?青炎血祭那天他凭着一腔热血和一身义胆救下她,她亲手为他包扎了伤口,忍着困意在火堆旁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夜掏心掏肺的话。然后他因她是皇族而拔刀相向,因为另一个人垂死的一番话才化敌为友。萍水相逢,共过患难交过性命罢了,充其量是莫逆之友,哪里来的什么突然的喜欢?

她不敢去看他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火热的眸子,轻轻点头。

塔木雅却步步紧逼:“可我还是会做。你喜欢正人君子我就做个正人君子,你不来也好,但总有一天你会来见我;你不承认也好,但总有一天你会承认喜欢我。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等。”

她没有说话。酒楼里的客人们住店的住店,回家的回家。入了夜,白天歇脚的旅人们也都牵了马赶了车四处散去。昏黄的灯火中,酒楼格外安静。

“你一定又觉得我在胡闹了。”塔木雅托着腮,“你觉得我只会胡闹。”

董慧如不置可否,只悠悠起身去给他喝空的茶碗里添凉了的茶。

“你愿不来见我,因为你喜欢小江。”

她的手一颤,壶中的茶水晃了出来,滴滴答答泼满了塔木雅那一侧的老榆木桌,又溅上了他的衣摆。塔木雅静坐不动。

“你只喜欢小江,喜欢他那样静似深潭的人,那样清冷镇定的人。他偶尔瞒着你骗你,你生气,但总是发现他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气也就消了。渐渐地你习惯了他那样做。”他忽然按住了她正在倒水的手,“但你不认为吗,他同时也深不可测。你永远都猜不到他的心思。”

“无稽之谈。”董慧如蹙眉向他一瞥,想抽回被他按住的手,他却索性紧紧握住了她那只手。虽然不想说出口,他有一小半的话她却不得不在心里认同。

“你不信?不如和我打个赌。”

她尽量不动声色地问:“赌什么?”

“昨天陛下下了旨,质子回国。”塔木雅狡黠地笑了,“其实我原本就不可能天天来这里见你,你要是答应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对了,那天烤火的时候你说你想去沙月的玉镜城看看,现在正好,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静默片刻后,董慧如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赌什么?”

“五天后我就要走了。”塔木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你看,你对小江的事永远比对我的上心。”

“赌什么?”淡淡的、不带任何期许的重复。

“放出话给小江,说我会在离开的那天掳走你。赌他来不来绽石门接你回去。如何?”

“我不和你赌。”董慧如冷冷道。

“你在怕什么?”无视了她的反应,塔木雅火热的眸子注视着她,“怕他不会来,怕知道他其实只把你看作妹妹,怕知道他其实并不那么在乎你?”

“今天我本该好好呆在房里养伤看雪,中了邪才带着你的书巴巴的跑了出来。小二,结账!”

她疲惫地按了按额角。

胡闹也好,无理也罢,一切原本就由他挑起。而五天后他就要带着他的镶金匕首,骑着他的马远走荒漠,她再无心和他打什么赌。反正走了的不会再相见,留下的有大把时间验证是不是在乎。

她在怕什么?她什么也不怕。

“此去经年,也许后会无期。你多珍重吧。”抛下一句淡淡的道别,她消失在飘着薄雪的夜色里。

他从楼上急忙喊住她,似是有千言万语,却终归一句:“那你会来送我吗?”

董慧如在酒楼之下静立片刻,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塔木雅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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