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少爷吃了小叶亲自抓回来的镇定药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次日醒来,他感觉浑身被拆了筋骨一样酸痛无比,加上近乎一天未进食,更是体虚疲乏,毫无一点精气神。
恰逢日日早上来报到的嶙贻进来,看见二爷半睁着眼睛很虚脱的样子,忙丢了手里的鸡毛掸子,奔到床边,又惊又喜道:“二爷,您醒了,昨儿个可吓死了嶙贻了呢,您觉得现在身子还痛还难受么?”
二爷勉力挤出一丝笑容,用沙哑了的嗓音说:“好多了,你让小叶去给我做点吃的,你不用在这儿伺候了,把妍儿叫来就行。”
嶙贻听闻二爷嘴里又是小叶又是妍儿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忌恨的神色,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哦,奴婢这就去。”离开的脚步就像要在地上踩出个坑来那么重。
没多久,妯妍进来了,神清气爽的,少爷每每地看见她那张美丽容颜下并不张扬的淡定气质,心头总像有一股轻轻暖风拂过那般温馨柔软,面上勉强的笑容也由不得自然地轻扬起来。
“二爷,您醒了,身子骨好些了么?”妯妍习惯性地坐在床边,帮忙掩了掩有些滑脱的被子。
“扶我起来,”少爷作势要起身,妯妍忙站起来扶着他的身子坐起,在他背后垫了个靠褥,少爷慢慢坐稳了才又说,“小叶把前几****昏迷时候的事都告诉我了,真是辛苦你了,妍儿。”
妯妍轻轻笑道:“二爷这是哪儿的话,奴婢既是这宅子的大丫鬟,自然该为老爷夫人分担一点责任,二爷说这话倒是显得生分了。”
少爷透明深邃的双眸细细地凝望她,思绪不禁又滑到三年前去“葬花楼”的那天,同样的一张容颜,却是迥然不同的禀性,他时时在想,若是三年前,她也是如今的这副性子,他和她该不会是现在的这种情形了吧?
妯妍被他瞧得有些不适,翘起唇角戏谑道:“二爷您看什么呢?”
少爷低眉浅浅一笑,问道:“今儿‘雪毓苑’那场冷子君的演出是不是该上演了?”
“小叶连这个都告诉二爷了,这个小叶。”妯妍气恼道,心里忍不住腹诽,二爷如今身子这么虚,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告诉他做什么,该死的小叶!
少爷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掌覆盖住妯妍的手,笑道:“你别怪‘她’,是我自个儿跟‘她’问起的,想来冷子君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妍儿,帮二爷到雪毓苑弄个包厢,我想去瞧一瞧。”
“二爷!”妯妍对于想去见冷子君显得不很高兴,冷子君一看就是那种能勾引男人的女人,光瞧她身边的那什么安素,还有风逸峦,哪个不风流倜傥,还不被她耍得团团转,二爷是个心性极软的,万一真对冷子君产生了什么怜悯之情,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乖,听话啦,”二爷向来不宠婢女,更不会好言规劝婢女,可唯独对妯妍,不敢以二爷身份去命令吩咐她做事,反而还要万般哄劝地去安慰她,许是因为三年前的一次错失,他不想再错失第二次罢,“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二爷只是去看看那个冷子君,又不会把她怎样。”
其实穿越后的妯妍压根儿不知道三年前,原主妯妍和这熹二爷究竟有何瓜葛,也不曾听二爷提起过她穿越之前的往事,也是三年来习惯了二爷一味的讨喜哄劝,在他面前竟变得有时会娇蛮一些,此刻听少爷这么一说,便习惯性地微嗔道:“二爷要是敢把她怎样,信不信奴婢就敢把二爷怎样。”
二爷宠溺地捏了捏她的下巴,说:“去吧,二爷好饿了,赶紧叫小叶送吃的来,否则我先把小叶那什么什么了。”
小叶端着一碗清粥,粥里放了些馒头屑和小菜,笑嘻嘻地走进来,“二爷,我给你煮了些清粥,你啊现在肠胃虚弱,吃不得油腻重味的东西,所以我就简单给你弄了点馒头小菜,你就先将就着吃吧。”
见着妯妍要出门,赶紧八卦似地问道:“妍妹妹去哪儿啊?”
妯妍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真讨厌她那张口无遮拦地小嘴儿,恨不得找根针钱把它缝上,免得又遭惹事非。
“她怎么了,你惹她生气啦?”妯妍出去后,小叶往少爷床上那么一坐,一边喂喝粥一边还不停地啐啐念。
少爷不客气地狼吞虎咽小叶递来的一口一口的粥,弄得小叶都来不得去喂,“你不说今天要去雪毓苑看演出吗,我就让她去雪毓苑订个包厢。”
“嘁,”小叶将碗底刮了个干净塞进少爷嘴里,“你也忒小看我了吧,这事儿还需要你叫人去办吗,我一早就办妥了,待会儿你瞧着吧,妍妹妹回来又是一顿问话。”
“问什么?”少爷顺口问道。
“问,哎呀,我们什么时候在雪毓苑订了位置啊,谁给订的啊,什么时候去订的啊,怎么都没跟她说啊,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最后的结果便是,你我串通一气的事儿就被她抓了个现行。”
妯妍来到柳垂花街雪毓苑楼外,那长长的队伍还有近百人在排队争相买票,这时候,楼里的一个壮汉跑出来,大声吼道:“后面的同志别排了啊,最后还只剩二十张票,二十位以后赶紧走人啊!”
队伍顿时一阵沸腾,有泄气走人的,也有破口大骂,甚或还有为夺前二十个名额大打出手的,妯妍看在眼里,背后不禁冷汗涔涔。
“咦,这不是妍姑娘吗,怎么又来了?”壮汉正是三日前看门的大汉,这会儿见到妯妍便是客气恭敬了许多。
妯妍见了他可没什么好脸色,她还记得前儿个他们这雪毓苑怎样联合起来骗走了她八千两呢,若不是沈路霖及时援手,估摸着这会儿她正在衙门里吃干饭。
今儿既然来了,她就得好好问一问,这八千两文银他们是不是早已吞得一文不剩?
妯妍冷冷地盯着大汉,说:“这位大哥还记得我,那最好了,请你帮我把允妈妈找来。”
大汉自以为她还为着那日的无礼心存芥蒂,忙堆笑道:“行,行,姑娘先里边里,小的马上去找允妈妈。”将她引到一楼边侧空位,唤来奴仆奉上茶,屁颠屁颠找允妈妈去了。
妯妍扫视苑内一圈,除了那方舞台做了精心布置显得更为华美艳丽外,别的和三天前没多大区别,想到今晚登台的冷子君,她视线不觉向三楼那间红帘丝幕的厢房望去,安然得恍如与世隔绝一般。
冷子君绝色虽还及不上小叶的惊心动魄,但若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冷子君的美已足够令人神昏颠倒,假若没有坚强的定力,怎么可能逃得过?
显而易见,为冷子君安排的这场娱乐表演,并不只是娱乐这么简单,安素是有意将她作棋子使,还是故意要戏弄她?
允妈妈笑呵呵地走近,“妍姑娘您来了,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妯妍淡淡地扫她一眼,“吩咐倒是没有,我只是想问问允妈妈,每个新人进来是不是都会有像今晚这样的一场表演以供大众取乐?”
允妈妈笑道:“这怎么会,咱们的小姐是按等级分的,若说表演那可算得上是大手笔,这台一上,就等于是出了名,要是再被哪个有钱的达官贵人看上,那更是青云直上,咱们雪毓苑要花的血本可不少。”
“这么说来,冷姑娘算是优待了?”
允妈妈含蓄笑道:“冷姑娘是个有前途的,咱们愿意花这些血本。”
妯妍忽然抬头看向允妈妈,“允妈妈,我还想问问,那日那安素公子和冷姑娘是什么关系,”看允妈妈有为难的神色,便淡然道,“当然,允妈妈若不方便告知,不说也无妨。”
允妈妈忙赔笑,“哪里,老奴不是不愿意说,而是这中间的关系实在错综复杂,姑娘知道了于姑娘未必有益,所以老奴,以后有机会还是请姑娘自己去问的好。”
妯妍扬唇冷冷一笑,随即问道:“允妈妈说雪毓苑只收取了两千两做为‘凤索钗’的演出费,我想请问允妈妈,那八千两可曾是妈妈从我手里接过去的?”
允妈妈露出苦颜,讨笑道:“唉,说起这事,老奴还真得给姑娘陪个不是,没错,老奴当日总共收了姑娘一万两,可雪毓苑着实只拿了中间的两千两,另外的八千两,不瞒姑娘,是被安素公子拿走了。”
“安素公子?”妯妍微愣,“他怎地能拿走支付给‘凤索钗’的钱,这‘凤索钗’又不是他的。”
“姑娘不知道,‘凤索钗’是不是公子的,可冷子君却是公子的,公子未曾将冷子君卖入雪毓苑,只是和老奴签了个协约,公子有权拿走冷子君得来的一切。”
妯妍不禁暗中苦笑,她若想拿回这八千两,岂不还得去问安素公子要?这个安素公子不知身份来历,究竟妖魔鬼怪,谁知道?
“他是什么人?”出于好奇,她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这个,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公子是从京都雍城来的。”
京都雍城?妯妍心突地一跳,想起四年前发生的尚书令满门抄斩案,冷子君的乐师风逸峦牵扯在内,风逸亮又与冷子君走得那么近,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安素公子一看就是个名门贵子,会不会是凑巧,将此没有关系的三个人绑在了一块儿?
“妍姑娘,今日姑娘在雪毓苑可有什么事?”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允妈妈还有客人要招待,虽说妯妍算是个贵客,但也不至于贵到要费这么多时间在她身上。
“哦对,我是来为我家二爷请个包厢,我家二爷今晚想来一睹冷姑娘风采。”
“姑娘放心,我们早已为熹二爷备好包厢,就等今晚熹二爷大驾光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