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外的是,妯妍回到二爷的碧琼轩,什么都没问,只告诉说雪毓苑已经备好了包厢,二爷晚上只管去欣赏便是。
那会儿二爷的精神已比早晨妯妍离开时好了许多,苍白的面庞尽管还显着些憔悴,但到底在小叶的“伺候”下焕发出了些红润的光彩,许是想到晚上就能见到这几日萦绕于心的冷子君,二爷的精气神有如膨胀了一般神采奕奕。
未时分,急切的小叶便带着整妆一新的二爷出门去了雪毓苑,妯妍无奈,只好跟着他俩一同前往雪毓苑,嶙贻本来也是吵着闹着要跟去,二爷想带她去也无妨,毕竟嶙贻一直对他伺候有加,带她出去玩一玩无可厚非,然而在小叶的激烈抗议下,二爷终是对嶙贻的哭闹喝斥一番,将她留在屋里看守。
妯妍好生奇怪,究竟是小叶是二爷的丫鬟,还是二爷是小叶的仆人,怎地二爷对小叶言听计从?
难不成二爷喜新厌旧,喜欢上了貌美如花的小叶?
小叶和二爷自然不知道妯妍的心思,马车的车厢比较宽大,妯妍坐在车厢的一头,小叶和二爷挨坐在车厢的另一头,这一关孤苦伶仃的妯妍看着另一头有说有笑的两人,两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冷子君,心中不断地升腾起一缕无名恼火,面色也渐渐暗沉下来。
可两人就像车里没她这个人似的对她视而不见,说到可笑处甚或两个脑袋挨在一起哈哈笑个不停,妯妍撩开帘子彻底将视线远离他们的位置,还是窗外的风景好啊,阳光普照,树影摇曳,行人如织。
小叶偷笑着瞄她一眼,低声地凑在二爷耳边戏谑地问道:“你猜她是气你还是气我?”
二爷看一眼她静如处子的背影,垂眉浅笑却无答。
到了雪毓苑,几个雪毓苑仆人似乎早有所备地出来迎接,将他们迎到了三楼观赏区最佳视觉的包间,风逸峦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您便是熹二爷了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鄙人风逸峦。”风逸峦走到二爷跟关,恭敬地微俯身做礼,一身飘逸的长袍更衬出了此人此刻脱尘的气质。
二爷的身子还虚着,雪毓苑提前备好了软褥长椅,他轻轻地半侧着身子倚在靠褥上,对风逸峦客套笑道:“你就是冷子君姑娘的随身乐师,听闻风乐师的琴技出神入化,今晚能闻到乐师仙音,当不虚此行。”
“熹二爷过奖,今晚主要还是子君姑娘的排场,二爷若真觉能过眼,也不枉鄙人苦心。”
小叶插嘴道:“所以我说,冷姑娘该好好报答风乐师才对。”
他们的说话,妯妍不太听得明白,好像说得今晚冷子君的表演纯为二爷一个人似的,似乎二爷要是看着喜欢,还能有些什么赏赐之类的,一时之间,隐隐不安在她胸口翻腾。
“二爷,是否要请子君过来一谈?”此刻包间里只有二爷、小叶和妯妍,风逸峦看在眼里,知道这都不是外人,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妯妍依然跟个透明人似的被忽略了,二爷和小叶对望一眼,点头道:“那就请冷姑娘过来吧。”
冷子君进来的时候带着惴惴不安的神情,就连风逸峦也比先前凝重了几分,半仰在椅榻上的熹二爷俊眉微挑,问道:“冷姑娘风乐师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冷子君垂目进门的那一刻,二爷压根没仔细去端详她冷艳的面庞,只是淡淡地扫过她曼妙的身躯,眼里一股子笑意便被另一种深意所取代,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熹宅于他俩而言,绝不是个可以藏身的避风港,但风逸峦依旧竭力要把冷子君往熹宅送,二爷真的不信,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风逸峦忧容道:“刚才得到急报,安素公子已在来的路上,大约天黑前就能到,鄙人害怕今晚未必能那么顺利。”
“你确定安素公子一定会来?”小叶问道。
“是。”风逸峦回答坚定。
小叶凝眉思索片刻,忽然记起房里还有个妯妍似的,拿眼瞥她站在位置,于她周身打量一番,蓦地绽开倾城的美丽笑颜,对风逸峦说道:“风乐师不必担心安素公子的到来,只要公子一到,风乐师及时来通知便可。”
妯妍面对小叶那一脸令人怦然心动的笑容,一颗心跳得有如擂鼓般,一层黑暗的阴影自她倾城的笑颜里笼罩而来。
小叶要是敢拿她开涮,她定不饶她!
心里虽是这么咒骂,但到底还是不能安心。
风逸峦接到安素公子使人来报的信函,便一刻不能耽搁地去了楼下厅堂等候公子,他出门后,熹二爷便请了冷子君入座,关切地问道:“冷姑娘在雪毓苑过得可还好?”
冷子君头也不抬,冷语道:“我很好,多谢熹二爷关心。”她不明白,为什么风逸峦一定要她去熹宅,但从内心里,她是相信他的,因为那么多年与他的交往,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无一不是为她而着想,她深信风逸峦害谁也不会害她。
于是在风逸峦几次三番的劝解下,她还是同意了,只要熹二爷肯收留她,她便进熹宅留住一阵子。
二爷笑道:“冷姑娘天生丽质,岂是那些庸脂俗粉比得了,你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此时的冷子君还未上妆,只敷了淡淡的一层薄粉,显得她肤质细腻,五官剔透,二爷看着看着不禁眯起眼有些迷离道:“果然是绝色倾国,也难怪安素公子为姑娘如此上心,我想问一问姑娘,可会做些什么?”
冷子君反问道:“熹二爷希望我会做些什么?”
二爷垂眉笑了笑,这个冷子君果然是长满了一身的刺,叫人碰不得也亲近不得,还时不时要反蜇你一口,真是叫人心里头不利落,比起某人来差太远了。
想到这儿,二爷的笑眼划过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自不动的妯妍,重又落回到冷子君近乎无睱的脸上,“姑娘可会棋琴书画吹拉弹唱?”
“会。”冷子君毫不犹豫地回答,以前她是个大小姐,学习棋琴书画吹拉弹唱是为了将来嫁个高门好夫婿,没想到如今这身本事竟用到妓楼院里来了,完全辜负了当年天真美好的姻缘梦。
“姑娘可会驭人之术?”二爷又问道。
冷子君微地一怔,冷淡的目光霎时变得迷惘,“驭人之术?熹二爷为何有此一问?”在她看来,所谓的驭人之术皇帝才需要有的才干,做为一介平民普通人,有资格去驭别人,又有谁来肯让你驭的?
二爷用淡然抚慰的声音笑道:“姑娘不用没有关系,只要姑娘肯学,相信以姑娘的聪明才智,没有学不会的。”
妯妍听到了这儿,不禁眼睑微微闪动,双眉不经意间蹙到了一起,但终究还是忍住没有抬头去看二爷。
她已经听出来了,今儿二爷来雪毓苑不是来看晚上冷子君表演的,而是专程来接冷子君入宅的,而这个主意,肯定又是小叶给出的馊主意。
妯妍真恨不得揍她一顿,有事儿没事儿添什么乱!
冷子君速又恢复一派清冷,问道:“熹二爷究竟是想要我做什么,何不明言直说?”
二爷收起笑容,转头看向小叶,用那双灿如星子的眼眸说:这事儿是你管,你来说。
小叶便说:“冷姑娘有一身好才艺,又长得一脸好面貌,于这雪毓苑却又妥,所以二爷的意思,既然你进了熹宅也算是熹宅的一分子,也有责任为熹业做点贡献,所以二爷想让你接手管理几家楼铺,当然以姑娘目前的能力也许未能做得得当,但是没有关系,二爷刚刚也说了,以姑娘的聪明才智,好好学定是能学会的,想来姑娘也明白,二爷既然看中了姑娘,就希望姑娘不要负了二爷的一片好心。”
冷子君对熹二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了半晌,原来让她进熹宅是要让她为熹业干活的,但细细想来,这也并非坏事,世事本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她若真能干点事儿出来,自己的后半生也不用再倚靠任何人,到时有了自立的根本,想要脱离安素的掌控也就不难了。
但冷子君到底是在人事复杂的宫中淫浸过的,知道这等好事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便问道:“敢问熹二爷何以想到会让我这个对经商一窍不通的人来掌管楼铺?”
二爷笑道:“冷姑娘的确是个聪慧的女子,那我便直说了罢,我让你进来有两个条件,你必须先签卖身契,当然等你将来有了钱,可以给自己赎身,我一定不拦;还有,也是最重要的条件,你在熹宅一天,你就必须是我的人。”
妯妍终于忍不住把头抬起来直直地望着二爷,二爷感觉到她震惊的视线,忙还以一个安抚的笑容,解释道:“所谓我的人,就是你凡事只能听我的,说得明白些,你必须成为一个我能信任的人。”
“我怎么才能成为二爷信任的人,要我发个誓或者做些别的让你感到我不会背叛的事情么?”冷子君的语气有点冷嘲热讽。
“不必,我只要说一句话,你自然而然就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我能信任的人,你过来,”冷子君走到二爷榻边,二爷让她微微俯身,用低低的却依然能叫整个包间的人都听见的声音说,“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你的家族灭门仇就能得以报偿,你不是想脱离安素公子的手掌吗,我来帮你完成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