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溜出去,看到隔壁宫室灯火通明,端着山珍海味的太监宫女,排成一队往里送。我闻着这味道就饿得不行,就寻着太监宫女来的方向去找。我又不敢被他们发现,贴着墙根阴暗处,一路走走藏藏,走了半个小时还没走到,却要走不动了。
我一横,把身上的沉重的外衣脱掉,卷起来塞到一座假山后面。我里面只有抹胸裙子,下面裙摆是散花的,只到膝盖。夜风一吹,肚子里又没食,我冻得发抖,可是和背着十多斤走,冷点还是可以忍受的。
我脱了衣服,行动也更快了,一路摸向御厨房,到了门外,我却没办法进去了。
这厨房也太热闹了,一堆宫女太监排队在门口等着接盘子。里面炒好了就有嬷嬷一盘盘的端出来,哪有机会去偷东西吃呢。
我站在夜风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机会,自己还冻得流鼻涕。
这时候我却听到身后有股香气。食物的香气,好香啊,味道还很像红烧肘子的味道。
我像或许是谁在加餐,我偷不成厨房,去别处讨一点也是可以的。我寻着味道,顺着小路走,越走越黑。
最后竟然顺着味道走到一棵树下。树上怎么会有肉香,一定是我饿糊涂了。
我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冷不防天下浇下来一股水,将我淡薄的裙子淋得透了,再一闻哪里是水,竟是酒。
“谁!谁在上头!”我仰头望去,树枝间还能望见满天繁星,但是枝头茂盛的地方就难看到什么了,完全是黑乎乎的一团。
树上没人回答我,而且安安静静地,完全不像有人的样子。我可不相信会凭空闹鬼,使劲踹了树一脚,怒道:“谁在树上,敢和小娘……啊……啊……噗……”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本来就很冷了,裙子湿了,加上酒本来就更容易带走身体的热量,我冻得不轻。
我还要继续骂,树上又掉下来一个东西,正好盖在我脑袋上。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面使劲扒开这东西,一面却不防脚下一绊撞到树上。
我索性歪在树根这里,还能挡点风。我把盖在我头上的东西扒下来,却是件男子的外套,上面还暖融融的,显然刚才还在别人身上。
我立刻用外套把自己裹起来,对树上道:“还有没有肉吃啊?”
树上伸下来一只惨白惨白的手,拿着油纸包着冒着香味的一包。
我赶紧拿过油纸包,那只手就缩回树上了。
我打开纸包,里头是张卷饼,上白白面过油摊的葱花饼,里面卷着新鲜的蔬菜,烤得外焦里嫩的切得纸样薄的肉片还有滚香的肉酱,我大口咬上去。热乎乎,香喷喷,啊,这一天终于圆满了。
我三口两口吃掉一大半,却猛得卡住了,想叫叫不出声,又是捶胸,又是扣嗓子。这时候一个酒坛子又适时地出现,我忙接过,打开盖子大口猛灌几口。酒热辣辣的,虽是让我把那口饼咽下去了,也辣得我热泪直流。
“萧望逸!”我对着树上大喊。
“嘘。”果然是他,他单手抓着一根树藤,从树上滑下来。
“你真讨厌,居然拿酒浇我。”我故意捶他一把。
“哎呀……你真是专捡人伤口上捶。我,我可是看你肚子饿,特意去御膳房要了这卷饼给你。你不但不领情。”萧望逸虽这样说,嘴角却含着笑。
“哪有你这样对人好的。”我拿衣服把自己裹严实了,“你还有没有了,我给赵涵也带回去一个。”
“你管她干嘛?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就是没有喽,再帮我要一个去,我还会去给她送饭。一个小姑娘饿了一天,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快去啊。”
“你管她干嘛!”萧望逸语气突然变重了,那一丝丝的笑容也熄灭了。
借着月光,他苍白的脸上含着淡淡的忧愁,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中某种火焰熄灭了,再也不是灵动活泼的小精灵了。
“不去就不去。那么凶干嘛。”我道,“你伤怎么样了?好像没啥事了?”
萧望逸的手轻轻覆在伤口,说道:“这只胳膊废了。”
“怎么会?那么严重?不是,你的皇奶奶不是拿来很多现代医学的东西嘛,肯定有东西可以治好你的肩膀啊。”
“你果然知道皇奶奶的事。庆王殿下带你去见皇祖母我就想到了,你或许和皇祖母来自同一个神奇的地方。”
“你们怎么都能猜出来,我就那么明显?”我还想问他手臂的事,却不好意思开口,生怕伤他自尊心。
“皇奶奶,大概你也一样,受伤以后,伤口很容易愈合。我想你已经注意到了,你胸口的伤,还有脖颈被绳子磨伤的地方,现在都好了,连疤痕都没有。而这种能力也被传递给子女。我以及诸位皇子皆是如此。但是这种能力并非无敌,据我所知,皇奶奶发现一种稀有的金属,可以克制这种能力。她只告诉了先皇,先皇临终前告诉了太子。可是太子又偷偷告诉了自己的弟弟们。他的本意是不想独自掌握着兄弟们的性命。可是知道的人,却动了歪心,才有太子身亡的事。而我……那夜,那些人所用的武器也含有那种金属。按照皇奶奶的说法,那种金属的小粒进入了我的伤口,阻碍伤口复原,我的筋脉受损,已经无法恢复了。”
“那夜,那些人……”
“是的。”萧望逸的眸子中一片灰暗,“就是我的某位表哥或者表弟做的好事。但是他们的本意并不是我,而是那夜潜入驿馆的黑衣人。我,我已经对这些事厌倦了。我准备回沐州,我父亲的封地。”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在前天他还那么快乐,那样张牙舞爪,是只快乐的小兽,自由天真又善良。可是在权利的车轮前,一切都只是历史的尘埃,没人会真的在乎这些。
萧望逸又道:“我本来是想,表兄不娶你,我带你回沐州的。可是现在看来,你和皇奶奶一样,必是不居于人下的,该在京中开创一番自己的天地。此酒敬你,祝你,祝你……”
“祝我什么?”
萧望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过身,不忍看我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