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折折的小路,和绮妍阁大部分的风景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当走到小路尽头时,一扇月牙形的小门出现在了面前。而琴音,正是从门后面传了过来。
来将军府也几个月了,苒苒并不曾听说绮妍阁后面还有住人,更不曾听说过这处风景。
苒苒踌躇着是否要进去探个究竟。
她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夜幕全黑,绮妍阁中的灯笼在大风中忽明忽暗,空气中尽是一股闷燥气,估计不久后一场大雨将至。
苒苒很怕麻烦,也很胆小。她想了想还是按住好奇心,打算往回走去。
突然,吱呀一声,那扇门打开了。
苒苒吓了一跳!她突然很后悔一个人晃到这里来了。她几乎撒腿就要往回跑。
“姑娘别怕,我再像鬼,也本是人。”一个略显沙哑的女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苒苒回头一看,夜色中并看不清此人容貌,只隐约可见她蒙着一袭素白的丝巾,身量高挑。她端坐在那架古筝前,案上点着一盏灯,火苗在风中摇曳着。
“你是?”苒苒壮了壮胆,小心地问道。
“我是老将军夫人,苑月。”苑月答道。
“老将军夫人?”苒苒奇怪地问道。她不曾听说过这个夫人,而且从下人们聊天中苒苒得知老将军一辈的爱情都是很悲剧性地,似乎无人存活了。
“呵。他一定不愿意提起我这个丢脸的娘亲啊。”苑月幽幽的冷笑了一声。
苒苒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不是个多事的人,对于将军府上一辈的恩怨更是一概不知。
“你就是霖儿新纳的妃子吧。”苑月看了看苒苒鼓鼓的肚子,问道。
“额,算是吧。”苒苒摸了摸肚子,揉揉腰答道。
“这孩子学什么不好,为何偏要学他爹爹,总爱江南的女子呢。”苑月自言自语道。恍惚了一阵子,她突然抬起头了,狠厉地盯着苒苒,紧紧地盯着苒苒。
苒苒不明白她为什么变脸这么快,她小心地往后退了退。
就在苒苒以为她要扑过来时,苑月却莞尔一笑,笑得风情万种。“怕什么呢?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额,那个,我只是好奇这首《离歌》,无意打扰夫人。苒苒这就告退。”苒苒道。
“你就不好奇我这个老夫人为何无人问津地被关在这个偏僻的院落里吗?”苑月幽幽问道。
“为什么呢?”苒苒脱口而出。
“呵……”苑月悠长地苦笑了声,轻抚着那架古琴,“知道吗?云家的男子,从来都是天下最多情却又最无情的。爱上了,便此生不渝;不爱了,便冷酷无心。”
苒苒静静地看着苑月,甚至都不忍心打断她的回忆。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了。”苑月沉浸在回忆中,语调也轻快如十七岁的少女:“那时,他是那么的风度翩翩温柔体贴。当他从马蹄下救下我时,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苑月的音调变得忧伤了起来:“爹娘总说这个男人冷酷无情,不适合我。可我不信!若他不爱我,为何会对我笑?若他不爱我,为何送我那月牙形的玉佩?”
苒苒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她时,苑月的语调忽的尖锐了起来:“他怎么可以不爱我呢!他是爱我的,他是的!都是那个女人,都是她!是她抢走了我的重!是她!是她害死了重!如果没有她,我和重会很幸福地一起,和霖儿一起。她抢走了重,还把霖儿抢走了,她该死!嘿,还好,她死了。你知道吗?是我出卖了她,皇帝垂涎她的美色哪止一天呢?你见过火是怎么烧死人吗?嘿嘿……”
阴阴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更加可怕,苒苒只觉得恐惧万分,禁不住转头快步往来时的路回去。她快速地走着,身后是那可怕的声音:“绮妍,以为你走了就可以解脱了吗?云重,你不爱我,我也不会让你爱上别人的。就是死,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苒苒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都快要奔跑起来了。她根本分不清了方向,只知道自己吓坏了,被这个将军府秘史吓坏。她突然想起之前半夜总会听到若隐若现的箫声,曾经就有丫鬟战战兢兢地喃喃道是夫人的冤魂回来了。当时苒苒还笑话丫鬟胆子小。
现在,在这个幽黑寂静的绮妍阁里,她突然感到害怕了。从小她就特别胆小,记得高中时候有次晚上宿舍女生恶作剧带着帽子,把她吓得哭了整整一夜。从那以后在宿舍里只要她在大家都不再讲鬼故事了。
苒苒漫无目的地笨拙地跑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了路。偏偏这时,暴雨初至。苒苒蹲在那棵桂花树下,害怕地紧紧抱住双臂,整个人蜷了起来,放声地大哭起来。
她想妈妈,想那个世界的朋友,还有,云霖。
“你这丫头!”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一把伞及时地挡住了雨滴。
苒苒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被淋湿的秀发贴在苍白的脸蛋上,显得愈加楚楚可怜。
云霖只觉得一阵心痛,那是自娘亲去世后许久没有过的心痛。他一把拉起苒苒,也不顾打伞,打横地就抱起了她,往阁楼方向走去。
云霖本是无法回来这么早的,但看一场暴雨将至,他没来由地想起府中那个已快临盆的大着肚子的女人,匆忙吩咐完事宜,便提前回府。
岂料回来后才发现昏睡的潋晴潋音,那一霎那,他承认他慌了!他固执地以为那是因为他在乎着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他几乎没办法理智思考。最后还是东冷静地发现现场并无打斗痕迹,且按潋晴她们武功,能在不惊动府里暗卫的情况下将人劫走整玄明朝怕还没人这个人。他才冷静下来:“给我翻遍绮妍阁,也要找出夫人!”
当看到那个女人在雨中缩成一团,无助地蜷在树下时,他承认他怕了!直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重新听到她年轻有力的心跳声,他才安心。
“马上去准备一桶热水!”云霖一脚踢开房门,将苒苒抱了进去。潋晴潋音她们早醒了过来,匆忙准备着热水热茶,和干净的衣物,一时间绮妍阁乱成一团。
此时苒苒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她安静地窝在云霖的怀里,一句话也没说。
等潋晴她们准备好热水后,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正要下来。云霖喊潋晴她们退下后,将苒苒抱到池边,就要帮她褪下被淋湿的衣服。
苒苒原本苍白的脸红了红,低声道:“我自己来吧,你,你出去一下。”
“你确定你还行?”云霖的脸色并不好,有点铁青,将那冷峻的五官线条衬得愈加分明,薄唇紧抿,看来气得不轻了。
苒苒再不好意思也不敢在这个关头惹怒云霖。她知道他对于自己偷跑出去的行为很生气了。
云霖三两下便褪下了那些湿衣服,苒苒的脸憋得通红,害羞地低下了头。此时怀孕也有八九个月了,那肚子鼓得她都看不到自己的脚,身材一定很丑。
云霖很快便将她放进浴桶里,拿起浴巾轻轻地帮她擦拭起身体来。
“那个,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背对着云霖,苒苒道歉到:“人家只是觉得无聊嘛,潋晴她们总是跟着我,我觉得自己比犯人还惨,都透不过气了。”
云霖并不说话,手下动作也不停。
苒苒皱了皱眉,想着该怎么让云霖消气。
“手伸出来。”云霖说道。
苒苒下意识便伸出手去。只见云霖很是熟练地擦拭起来。苒苒疑惑地看了看云霖,暗自纳闷:看云霖也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怎么也会伺候人呢?
“不许再有下一次了!”云霖瞪了苒苒一眼。
苒苒立刻收起疑惑的眼神,高兴的说道:“不会了不会了,我会乖乖呆到小石头平安落地的!”云霖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看到云霖不那么生气了,苒苒想起湖边的那个怪女人,打了个寒战。云霖看了她一眼,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什么湖边会关着一个女人呢?她说她是苑月夫人……”
“啪。”云霖猛地丢下毛巾,语气前所未有地寒冷:“你只要关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可以了!”说完居然丢下苒苒径自走了出去,“潋晴,你进去伺候夫人!”
“什么嘛!阴晴不定的大坏蛋一个!”苒苒也来气了。
气归气,但惊吓后苒苒也累了,所以当晚抱着云霖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夜暴雨过后天色如洗,空气很是清新。苒苒起来后,遵循大夫的吩咐,很是勤快地让潋晴潋音扶着多多走动。
“潋晴潋音,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苒苒看了看难得扎堆的将军府仆人们,奇怪地问道。
潋音小鸡啄米般点头,潋晴脸色凝了凝,若有所思地看着窃窃私语的仆人们,回道:“要不夫人先回去,奴婢过去打听打听一下?”
“我也去看看怎么回事。”苒苒说着就走了过去。潋晴看拦不住她,也只好跟着过去。
“我昨晚也听到了,小兰子还特胆大地出去看了呢。”一个男仆小声说着。大家都看向那个叫小兰子的。
小兰子干咳了几声,绘声绘色说道:“前几天我就一直听到那箫声,昨晚终于壮了壮胆出去探个究竟。结果待我出去,你们猜怎么着?”小兰子故意顿了顿,大家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又万分期待地看着他。
等差不多了,小兰子总算继续下去:“我出门后顺着声音一直走着,那箫声断断续续的,走啊走,结果。”小兰子又顿了顿,“结果,箫声居然是从那片湖底传来的!”
“湖底啊!”大家顿时议论纷纷。“那不是绮妍夫人生前最爱去的地方吗?”“难道真的是,绮妍夫人的冤魂回来了?”“好可怕噢!”“不要吓人了!绮妍夫人不是早死了吗?”“嗯嗯,我也听说了,是被先皇强宠幸后,羞辱跳湖自尽了。”“可怜我们老将军受不住这个气也随夫人去了。”……
苒苒本是抱着寻有趣儿事情的心情去的,听到这里,昨晚那个奇怪的苑月夫人说的话又出现在她脑海里,原来这是这样啊!一入侯门深似海,而我呢?又是哪一种下场?云霖对我的爱又能维持多久呢?看云霖的性格就知道他的童年并不快乐,那我的小石头,以后也要在这样阴谋重重的环境下长大吗?苒苒越想脸色越苍白,最后几乎站不住了。
潋晴一看苒苒脸色不对,赶紧扶住她,一边冷声喝道:“一群嚼舌头的!忘了将军府规矩了是吧!非得把你们舌头都割短了才给我安分些!”
丫头们立刻鸦雀无声,大家似乎都很怕潋晴,听到这里赶紧扑通扑通跪了下去求饶。
“算了,不关他们的事。我们回去吧。”苒苒挥了挥手,让潋音扶住往回走去
尽管潋晴发了狠话,丫头们也不敢再公开议论,可毕竟最难堵的是人口。没多久,关于绮妍夫人和老将军以及先皇的那些并不算光彩的秘史不胫而走,一时间传遍整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