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冷宫里的董婕妤
隐隐还能看到孟媛媛粉色裙摆在湖中沉浮,琉璃心下一急,扑身就要跳进湖中,却被玄墨一把捞住。
琉璃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怒视着玄墨,“放开我!”
玄墨微微皱眉,淡淡道,“用不着你来救。”
侍卫们这才跳进湖中,不过片刻功夫,孟媛媛就被侍卫打捞了上来。
琉璃慌忙扑上去,可能是在水中呛了气,孟媛媛一时陷入了昏迷中。
侍卫,丫鬟,各个妃子,所有都乱成一团,今天的游湖,本来的主角就是孟媛媛,这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怕是会殃及到不少人。
琉璃的心紧紧揪起来,孟媛媛躺在床榻,脸色了无生气的苍白,一点不复昔日活泼灵动模样。
玄墨倒是很淡定,面无表情的宣来太医。
太医把了半响脉,才小心翼翼的宣布了结果,“孟容华,性命是保住了,只是,这……”
琉璃忙紧张道,“但说无妨,只是什么?”
太医微微沉吟,方叹息道,“只怕……身孕不保啊。”
“什么?!”琉璃惊住,这个结果,虽然已经隐隐预料道,但是……
床上的孟媛媛仿佛失去了知觉般,恬静的闭着双眼,她的声音还隐约在耳边响起,“陈姐姐,以后,这个孩子就会是我的一切。”
她还只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啊,琉璃叹口气,心酸的难受。
闻讯赶来的太后刚刚走到殿外,就听得这个消息,脸色顿时阴郁一变。
“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嫉妒,才害的哀家的孙儿性命不保!”太后怒极,疾步走到琉璃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一掌就掴了下来。
所有人都还未反应回来,琉璃已实实在在的挨了一巴掌,头皮被扯的生疼,眼前金花乱溢。
太后似乎还不准作罢,另一掌又要打下来,琉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愣愣的任她打下来。
太后高举的手却被截获,玄墨冷然的捏着太后的手,“母后,请注意一下仪态。”
“仪态?!”太后满脸怒气,“哀家还要什么仪态,盼了这么多年的孙儿,被这贱人害死了,你居然还护着她!”
玄墨微微皱眉,不耐道,“不关凌儿的事。母后,您是一国之母,不是市井泼妇。”
太后冷哼一声,声音更是怒气,“皇儿真是出息了,居然说自己的母后是市井泼妇!”
“母后……”榻上的孟媛媛突然发出虚弱的声音,“不关……不关陈姐姐……的事……”
太后松开手,冷冷注视着孟媛媛,“连哀家的孙儿都保护不好,孟容华,你该当何罪!”
孟媛媛脸色一白,“孩子……没了么……”
“媛媛。”琉璃不觉悲戚。
太后冷然,“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要你何用!”
“母后。”琉璃忍不住出声打断,“媛媛她,才刚刚醒来。”
太后猛然一拍桌子,怒斥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学会顶撞哀家了!”
“母后,有一事,臣妾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一旁的董婕妤突然出声道。
“什么事,你说。”玄墨不耐烦道。
董婕妤看看孟媛媛,才欲言又止道,“刚才,臣妾好像看到了,孟妹妹是被人推下去的……”
“什么?!”太后猛然站起身来,“是谁?!”
董婕妤回身招招手,一个打扮简朴的丫鬟走上前来。
董婕妤厉声道,“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小丫鬟一个激灵,唯唯诺诺道,“是。”
“奴婢刚才无意间看到容华娘娘一个人站在画艇边,别的娘娘都在画艇里说话,奴婢以为容华娘娘觉得有点冷,准备过去时,却看到一个人,一把将容华娘娘推进了湖里。”
“那个人是谁?”玄墨冷声问道。
小丫鬟害怕的只哆嗦,看了董婕妤一眼,又低下头去,蚊子嗡嗡般道,“奴婢看到……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枝烟姐姐……”
闻言,德妃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没有,没有,奴婢没有!”小丫鬟被吓得几近崩溃。
董婕妤得意一笑,“德妃姐姐,请问,现下,您身边的枝烟在哪里?”
德妃脸色一白,支吾道,“枝烟……今儿个不大舒服,本宫遣了她去休息。”
“是么?”董婕妤冷笑,“怕是畏罪潜逃了吧。”
“皇上。”德妃咬牙,“怎能因着这贱奴的片面之词,就如此冤枉臣妾。”
玄墨双眸一眯,半响,才冷然道,“最毒妇人心,你们,可真是朕的好妃子啊!”
太后面色铁青,“德妃,谋害哀家的长孙,你该当株连九族!”
德妃一个哆嗦,跪倒在地,凄然道,“母后,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绝对没有,请皇上明察!”
“皇上……”孟媛媛突然虚弱的开口。
不觉看了看董婕妤,孟媛媛几番欲言又止,才一咬牙,下定决心般道,“推臣妾下去的,不是枝烟……”
德妃连忙扑到床边,激动道,“谢谢孟妹妹,谢谢谢谢。本宫是清白的。”
孟媛媛咬紧下唇,别过头去,轻声道,“推臣妾下去的,是董婕妤。”
“你说什么?!”董婕妤一愣,面色狰狞道,“你这小贱人说什么?!”
孟媛媛直视皇上,坚定的又重复一遍道,“推臣妾下去,害死皇嗣的,是董婕妤。”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妃哗然。
玄墨皱皱眉头,冷冷的注视着孟媛媛,“你说的是真的么?”
孟媛媛狠狠点头,悲戚道,“臣妾……不会拿孩子开玩笑。”
琉璃一怔,心中才明了,孟容华,这是在拿孩子的命,拉董婕妤一起陪葬么?她的恨,竟有这么深么?
玄墨疲惫的揉揉眉心,懒得再问,冷冷道,“来人啊,董婕妤居心叵测,居然谋害朕的骨肉,撤去头衔封号,贬为更衣,赐住冷宫!”
“皇上,臣妾没有,没有!”董婕妤大惊失色,大呼道。
被拉下去的董婕妤,仿佛还不能相信,前一刻明明是她胜券在握,下一刻,她竟沦落冷宫。
琉璃心中一凉,董婕妤入宫已有两三年,陪伴了他这么久,他竟没有一丝留恋么?这董婕妤也真是傻,德妃背后是左丞相,皇上怎么可能动她,这就是引火****啊。
“好了,都回去吧。让孟容华好好歇息。”太后还沉浸在失去长孙的痛苦中。
众妃不到片刻就散去了,别说担心,想必这次孟媛媛的滑胎,拍手称快的人更多些。
因着还担心孟媛媛,琉璃并未离去。
孟容华的碧月阁安静下来,床上的孟媛媛微闭着双眸,睫毛微微颤抖,脸色白纸一样的苍白。
琉璃不知该怎样出言安慰,摇摇头,无奈的叹口气。
“陈姐姐,”孟媛媛突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道,“谢谢陈姐姐的担心,我没事。”
琉璃欲言又止,“媛媛,你……你是故意的么……”
孟媛媛凄然一笑,“故意?故意杀死我自己的孩子么?”
琉璃一怔,踌躇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董婕妤……”
孟媛媛敛了笑,“我是故意的。”
“什么?”琉璃有些不明就里。
孟媛媛勾唇一笑,千娇百媚,“我说,我是故意的,故意落水,故意滑胎,故意……陷害董婕妤。”
此时的她,笑得嗜血而恐怖,琉璃惊呆,长大了嘴巴看着她,“你……你……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孟媛媛仿佛失了心智,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呢?”
蓦地大声笑开,“我该感谢董婕妤的,不是么?我的好姐姐啊,让我得宠,让我有喜,让我得以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立足,我该感激她的,不是么?!”
声音一低,带着一丝阴翳,孟媛媛阴森道,“所以,我该心甘情愿的当棋子的,对不对?所以,我该为了她的阴谋,陪上我的孩子的,对不对?!”
孟媛媛仿佛已经崩溃,眸光血红,手掌紧紧握起,几丝鲜血,顺着指缝滑落下来。
琉璃震惊的长大眸子,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孟媛媛柔柔一笑,“她可是我的好姐姐呢。”
孟媛媛突然冲琉璃灿烂一笑,低语道,“陈姐姐,你知道么,那个孩子,我感觉到她了。”
她的手放在腹部,浑身散发出母性的光环,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想,她一定是个女孩子,这样,以后的她,就不会那么累,我们可以一起去放风筝,她会奶声奶气的叫我,娘亲。”
她笑着笑着,却倏然落下泪了,“我都能够感觉到她的心跳了,与我连成一体,她是我的孩子。”
琉璃眼睛不觉一酸。
孟媛媛转头,红红的眼睛看向琉璃,“陈姐姐,可是,她没了。我亲手把她杀死了。”
琉璃心里也难受的紧,勉强开口,“你,为什么要答应董婕妤的阴谋。”
她早该看出来的,不是么?游湖之前,孟媛媛的恐惧和董婕妤的反差。只是,她为什么会答应,既然这么舍不得孩子,为什么要答应?!
还是因为利益么……为了站的更高么……
孟媛媛仿佛失了魂,只是一句一句重复着,“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答应……”
琉璃心痛不已,昔日那个灵动天真的女子,竟沦落成这般模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淌,琉璃怔怔站在碧月阁,发了很久的呆。
孟媛媛似乎睡着了,琉璃微微叹口气,拖了沉重的步伐,转身想走出殿内。
“陈姐姐。”孟媛媛突兀的出声。
声音很平淡,听起来似乎情绪已经稳定。
琉璃回头。
孟媛媛面无表情道,“因为别无选择。我答应董婕妤,是因为别无选择。孩子,不是皇上的。”
琉璃顿时瞪大眸子,“媛媛,这个可不能乱说。”
孟媛媛凄然一笑,低下眸子,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是啊,不能乱说。可是我没办法,孩子是一个侍卫的。我的好姐姐董婕妤亲手送上我的床的侍卫。那晚,我被她灌醉,醒来后就已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威胁我说,如果不按她说的做,就去告发我……”
孟媛媛越来越激动,语气有些语无伦次,“一次又一次,我不敢声张,因为董婕妤的目的就是让我怀孕。而她知道,我不能够生下这个孩子,祸乱皇嗣血脉,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不敢,我不敢……我什么都不敢,我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琉璃彻底被震惊住,这个皇宫,究竟还有多少黑暗的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孟媛媛蓦地冷冷一笑,“只是,她大概从没想过,我会选择玉石俱焚吧。她毁了我,我也会让她一起陪葬!”
“媛媛,你……”琉璃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内情远远超过了她所能想象的范围。
孟媛媛自顾自的说着,“她想利用我,扳倒德妃,那我就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着,嘿嘿恐怖一笑,“孩子已经不在了,我还有什么怕的呢。就算她说孩子不是皇上的,还会有多少人信她呢?”
“我干的多么漂亮,是不是,陈姐姐?”孟媛媛得意笑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下。
“够了!”琉璃一把将她抱住,眼泪无声的留下来,哽咽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她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啊!她还只是个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走出皇宫,去见她的小离哥哥的孩子啊!
为什么要把她逼成这样呢!为什么要逼她来承受这些不该她承受的东西呢?!
良久,孟媛媛才抽噎着哭出声来。
琉璃拥着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半响,孟媛媛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灿烂一笑,“我已经没事了,陈姐姐,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
琉璃微微犹豫。
孟媛媛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陈姐姐,明天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哦。”
她选择了相信她的话,明天一起去放风筝。
那是琉璃第一次这么后悔。
纪历七十五年的8月底,孟容华因失去龙嗣,伤心过度,于翌日,自尽于寝殿,特追加为从三品,充媛。
听到这个消息时,琉璃手中的绣花针一偏,直直刺中手指,一朵红色的花在绣了一半的荷花上晕染开来。
“婕妤娘娘,这……恐怕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