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焕焕因为是生产时去的,这在大夏朝视为最不吉利的事情之一,故只能停灵三天,第四天必须下葬,下葬后的头两天,会举行法事来超度,法事结束的当天亥时之前,娘家必须来人把死者遗物带走,主要是日常用什,这烧七也在娘家举行。这种风俗,是崇元帝百战年间的高僧慧海大师定下的,这叫回魂反璞。
大夏王朝承元二十八年夏历七月二十,田府田李氏殇第五天。
破晓,田府正门大开,全府上下,一干主子奴才仆妇丫鬟们,披麻戴孝,跪在府内通往正堂的青石板上,须臾,一众青衣僧人鱼贯而入,最尾是一身绿傧浅红色袈裟的中年僧人,三十开外,天庭饱满,耳阔眼明,十分端正。
跪在最前头的田青云,在付喜宝的搀扶下,缓缓站起,面对中年僧人,双手合什,微微一鞠,眸光专注虔诚,“阿弥陀佛,尊者别来无恙。”
中年僧人,眸子清亮,面容祥和,双手合什,微微鞠躬回礼,“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贫僧可否前往先夫人故居观摩一番。”
众人一愣,这第一次上门就要去看亡人的故址,还是女子闺房,你一和尚,还是得法高僧,这一举止着实不太妥当啊。
田青云眸子静如止水,不辨喜乐,枯干嘴唇轻启,“但听尊者尊嘱,这边请。”
白皙泛着青筋的手搭在付喜宝的肩膀上,步子打虚,艰难向前挪动带路。中年僧人眸子一愣,倏尔平静,端正的脸恢复惯有的大慈大悲。
田七此时站起身,望着田青云的背影,闪过疑惑,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咋虚成这样,联想到最近府里种种怪迹象,摇摇头,向田野招招手,“去安排一下吧。”
田野也在纳闷,这少爷究竟咋了。看到田七招手,回神凑近,颔首,转身吩咐崔大管事,“你去叮嘱一下,今明儿两天法事期间,禁止府内人等信口开河,私下耍嘴子,各自呆在屋里,不得乱串门儿,未经允许不得去佛场。”
这几天正在忙着讨好刘嬷嬷,上下打点,想着采买肥差的崔大管事,从夫人下葬那天,见到为葬礼奔波的田野,就心生烦躁怨恨,眼下,听到他色厉内荏的命令,心中十分不屑,面上颔首弓腰十分恭敬,“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很快,一干奴仆丫鬟散开,青衣僧人们也被请到了客堂,稍作休整。
田青云歪歪倒倒,停停歇歇,喘着气,走了半天,才到荫华苑,径直走进正厅,中年僧人紧随其后,刚到正厅,还没来得及坐下,中年僧人慈眉一蹙,面上悲天悯人,微微一叹,“阿弥陀佛,施主,恕贫僧冒昧,此住所魂位欠缺,刚煞相生,是为藏纳凶兆,轻则丧妻去子,重则家毁人亡,六畜不安,基业葬尽!”
田青云身子一软,摇摇欲倒,眼中满是惊慌,“尊者可有法子破?”
中年僧人微微蹙眉,沉思片刻,“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普渡众生,若施主能无我,戒掉欲念,达济天下,日日礼佛行善二十载,可破这孽障之根。”
田青云颔首,“望尊者指点。”
中年僧人,双手合什,放在胸口,“阿弥陀佛,施主有道是命里无时莫强求,钱财于施主而言,可谓强求。施主若能舍去黄白之物,凭己之力,广布善缘,他日必能光耀门第,家族昌盛。”
田青云眼中精光乍现,心中冷笑,敢情,又是一个变相求财的,面上却是十分虔诚,“尊者所言极是,只是田某现在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若舍了这份家业,府内众奴仆家眷生计没着落,尊者也说,只要坚持行善二十载,可去祸根。田某仅尊尊者教诲,感谢菩萨再塑之恩。”话锋一转,“这样吧,我愿意把我田家镇府之宝,紫玉麒麟供奉于佛前,尊者看怎么样?”
中年僧人沉思片刻,“既然如此,磐涅室恭迎紫玉麒麟。”
田青云缄默,付喜宝诧异万分,紫玉麒麟进磐涅室?这臭和尚真想得出。
“尊者,能将紫玉麒麟供奉磐涅室是我田家荣幸,还望尊者定下吉时,不日奉上。”田青云满脸真诚,“至于刚才尊者说先夫人宅址魂位欠缺,可否请尊者代为查看祠堂一番,似乎那儿也有点不妥当。”
中年僧人双眼闭上,合什,“阿弥陀佛,施主,既是不妥当,何必入尘缘。有些事,并非我佛能及,既为红尘之事,还须施主自己参悟。善哉,善哉,贫僧,告辞。”说完,袈裟轻扬,绝尘而去,背影洒脱,飘逸。
田青云虎目微眯,冷哼一声,收回搭在付喜宝肩上的手,声音清冷,“听到尊者的话了吗,这是让我们封了祠堂,好好整顿整顿这府里的人事呢,知道待会怎么说了吗?”
付喜宝迷糊,刚才臭和尚说得玄乎,是这意思吗,不过,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府里老爷最大,哎,抬头看看天空,呵,要变天啰。
第二天,田府昨儿请一中年僧人,后有人证实此乃磐涅寺现任方丈师叔,大夏朝最为神秘的佛家集大成者弘能尊者,亲临府邸,悉传佛旨,田府以镇宅之宝紫玉麒麟供奉于磐涅寺,封锁田氏祠堂,查惩府内孽障。来度过田府灭顶大劫。
消息一出,整个宁陵都轰动了,在笃信佛教的大夏子民心中,能请到磐涅寺的高僧为亡妻超度,还是一生产而亡的不吉妇人,更重要的是请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弘能尊者,这真是祖上冒青烟了,令人羡慕万分。同时翘首以待,看看田府清出的孽障究竟是啥样?田府则是人心惶惶,各院各苑的主子奴仆们都谨言慎行,生怕自己被当作孽障清除,那可是关系到至少三代人的大事。因为在大夏,做买卖,婚嫁当官,都得进行祖上三代德行人品的调差,一旦家族有人被冠上孽障的名号,整个家族至少三代人被坑了,要走出坑,重塑声望,困难重重,又得花费几代人的心血……
李米乐躺在天福苑的大床上,听着田老夫人和开嬷嬷谈论这件事情,她真的是感到佩服,这大夏朝的创立者,真是牛叉啊,用佛家统治臣民思想的能力尽达到极致,但她更佩服她那便宜爹,借着佛家,唆使和尚,制造舆论,毫无顾忌,光明正大的整顿府邸,而且连人家祖宗三代都往死里坑。斜眼瞟了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田老夫人,怎么就觉得这是她老人家,借她爹的手,为她管家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