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满脸**,仰头挺胸地向内室走去,拨开帘子,望向正在教女儿写字的黄雅汀,凑近,“哟,大小姐的字真不错,可比那鸣大爷强多了,我呸,还自吹自擂叫啥子文曲星下凡,神童,连三岁孩子会背的四行诗,都能背错。”
黄雅汀充耳不闻,秀眉拧成团。三岁半的田昭娣扬起粉雕玉琢的脸,鼻子一哼,满脸得意,“哼,弟弟就是个呆瓜,每天就只知道背那首锄禾日当午,我两岁不到就会了,孙姨娘还得意个什么,真是个贱人。”
“可不是么,那孙姨娘就是——”刘嬷嬷洋洋得意,准备着好好损损孙姨娘。
“刘嬷嬷——”黄雅汀脸色大变,满脸怒气,大声打断刘嬷嬷,瞥了一眼满是疑惑的女儿,声音一软,“你去厨房给大小姐亲自做婉莲子桂圆汤,她可是最爱喝,老是在我这儿,夸嬷嬷手艺好呢,记得要文火慢慢炖哦。”
刘嬷嬷心有不甘,又带着几分感激地看了看双眼懵懂的田昭娣,不情不愿地向小厨房走去……
夜色降临,黄雅汀把田昭娣送回玉洁榭,早早歇下,和隔着一道屏风,睡在榻上的棋语,聊着天,“我琢磨着,这田府是要变天了,今天我得到消息,府里一个主子都没被检举,咱这阁里也没有人被检举,这可不是好事儿啊,明儿,你就去跟他们几个说说,把我和刘嬷嬷也写在白棉布上吧。”
榻上的棋语,微微沉吟,半晌后,“好,还有,明儿把那呆小子神童,文曲星的名号传出去,怎么样?”声音低沉带着点戏虐。
黄雅汀一听,眉眼舒展,“再加上孙秀珠的贤惠的名声,二小姐孤煞星转世的传闻,就顶好了。”
棋语,满脸无奈,语气宠溺,“汀儿啊,你总是这么淘气,这两人惹到你,算是见鬼了。”
田府外,亥时,乱葬岗
一身黑衣蒙面人,嗖地一声,立在了阑干上,双手抱拳,“主人,鱼儿已经上钩,明后两天,就会有大的起色。”声音低沉,此人正是男扮女装,白天不出现,晚上专门替黄雅汀守夜,外加她有兴致时的暖床人,一等丫鬟棋语。
着一身银白色流云袍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声音清冷,“不急,慢慢来,田府几代人的财富,不是一下子就能掘尽的,我们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狗皇帝还得做回筏子,这大灾难还在后头呢。你继续呆在田府,顺便通知八号,千万别急了,徐徐图之,还有,把这田二小姐孤煞星的名声坐实,扩大。”
黑衣男子领命,嗖地一声没了,真是个来无影去无踪。
背后又一黑衣男子闪出,“主子,小主子至今还没找到,是否继续?”
主人眸子一黯,“秘密进行,还有尽快抱回容貌年纪相似的男童,传我令,十号全面负责找小主子的事宜,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回来。”
黑衣男子颔首,抱拳消失。
第二天,田府所有的奴仆主子们,全部集中到了锦绣堂大院里,就连出生才几天的田二小姐也被抱过来了。
众人望着月白色绫罗包被,包被露出的小脸,被一方巴掌大的浅绿色薄翼轻纱覆盖,神情各异,有好奇的,有疑惑的,有八卦的,有同情的,有含笑的,还有幸灾乐祸的,怨恨的,厌恶的,有轻蔑不屑的。
孙秀珠就属于后一类人,她抱着田一鸣,坐在田青云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对站在老夫人身旁,抱在开嬷嬷手中的婴儿,鼻子一扬,斜眼一瞥,冷哼一声,回头刚好对上老夫人若有似无的打量,惊得一身冷汗,而后又自我安慰,老夫人就是只纸老虎,拿到管家钥匙又怎么样,没权,顶多就是过过瘾,过两天不就还回来了。
黄雅汀坐在田青云右手第一个位置,面容平静,嘴角微微上扬,白净满月脸,看上去慈眉善目,十分贵气。对比一身桃红,身材袅娜,五官精致妩媚的孙秀珠更多了几分稳重端庄,丝毫不逊色于大家当家夫人的气质。平时不觉得,这难得的两个姨娘都坐在一起,对比就出来了,众人琢磨着这田府将来的女主人……
田青云高高在上,将下面立着的众奴仆的神情尽收眼底,清了清嗓子,对着田七点点头。
田七走到正前方,敞开嗓子对着一众奴仆,“今儿,招大家来,老爷有几件事情宣布。请诸位竖起耳朵听好了,禁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东张西望,左右打量,心不在焉,抬起头,眼睛朝前方。”双眼如炬,众奴仆都整了整衣服,脊背挺得笔直,屏住呼吸,等着老爷训话,想到昨天的检举,忧心忡忡。
田七回头,看到田青云满意的眼神,退到一边儿。田青云站起来,走到众人面前,抱拳,“青云有幸,能得诸位多年来的扶持和追随,在此,谨代表田家感谢诸位的忠心和付出。”说完,深深鞠躬。
众人一阵惶恐,自古奴才拿月钱,靠主子养活,服侍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还谈什么感谢呢,这主子向奴才行大礼还是头一遭,这老爷究竟是怎么了?有几个年迈的家生子眼泪汪汪,鼻子红红。
李米乐听了,倒是对便宜爹有几分欣赏了,能放下身段,礼贤下士,让众人回忆过往,感念主人家的恩情,算是提前收拢人心,为接下来的大清洗中产生的民怨,反对的呼声,不知不觉中扼杀了大半。这份心思,佩服,佩服。
田青云,挺直身板,接着说,“夫人去了,大家节哀,逝者已矣,咱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的。”话一顿,神情悲伤,双眼黯淡,眼眶微红。
李米乐一阵恶寒,要不要这么煽情啊,还在众人面前来出缅怀亡妻的戏码,你这是要打同情牌么?
众奴仆眼皮一跳,心中了然,敢情,这是要宣布女主人了,但先夫人才下葬,尸骨未寒,未免早了点儿,不过那样去的,在这大夏朝是个忌讳,也不必遵循妻亡三年孝的礼法了,虽说,整个府里心照不宣地知道先夫人只是个挂牌的,真正管事的是两位姨娘,但这也是私下的,上不了台面,眼下夫人去了,老爷来这么一出,估计是要宣布管家的人,暗地里的明面化,眼睛朝在坐的两位姨娘望去。
孙秀珠心突突直跳,快到嗓子眼儿了,激动得妩媚的脸红彤彤,双眼雪亮,殷勤热切地盯着田青云的背影。
黄雅汀脸色平静,若有似无地朝田老夫人瞟了几眼,对上开嬷嬷怀中的婴儿,低垂着头,看了看怀中正双眼疑惑同样盯着包被的女儿,眸中闪过复杂。
田老夫人眸中似笑非笑,端着茶盏,乐悠悠地品着香茗。开嬷嬷盯着怀中的婴儿,神色不明。
半晌后,田青云双眼红红,清了清嗓子,“府里,不可一日无人做主管事儿,综合大管家和几位管事的意见,还有我个人的考虑,我再此宣布,从今儿起,府里的一切大小事务,一律交由老夫人管理,各房各苑的管事嬷嬷,每隔三天务必到天福苑向老夫人汇报事宜。”
要不是田七事先声明禁止喧哗,估计这会儿,底下炸开了锅,众人见鬼似的,齐刷刷望向老夫人,这田老夫人是整个宁陵出名的会享受,不操心的主子,嫁入田府三十多年,除了宅在自个儿的苑里,念念经,吃点美味,听听小曲儿,还有每个月十五号去庙里烧香,基本上不出门,也不去应酬,成了府里隐形富贵闲人,比先夫人更胜,先夫人好歹还会待人接物,去宁陵贵妇圈走动应酬。这样的田老夫人管理不小的田府,着实不让人放心。那些个投机取巧,惯会使诈耍滑的奴仆们,心下暗暗叫好,开始盘算起来……
孙秀珠红潮退去,脸刷地一下煞白,眸子中尽是失望,不可置信,看着怀中酣睡的儿子,只觉得这儿子也没有以往乖巧了。余光瞟向黄雅汀,正对上她投来的眼神,眸光波澜不惊,似乎早就了然于心,可孙秀珠总觉得她那眼光中尽是嘲笑愚弄,甚至觉得耳边尽是众人的讽刺声,心下大乱,左立不安。
田老夫人冲开嬷嬷挑了挑眉,嘴角弧线大扬,眸中星光灿然,尽是得意欢喜。
开嬷嬷扫了她一眼,很快低头看怀中的婴儿,心里没来由地烦躁。
李米乐早知道老夫人要管家的消息,全场就她最无聊,吮吸着手指头。
田青云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接着说,“第二件事,老夫人渐渐年长,在新夫人进门前,得找个人帮忙管家。”回头朝厅内坐着的几个人扫了一眼。
孙秀珠原本死了的心,听到管家两字儿,又活泛起来,低头看着儿子,又看看黄雅汀怀里的女儿,信心大增,再次笑靥如花,信心满满。
黄雅汀面色依然平静,但是微微用力抱紧女儿的手,泄露了内心的紧张期待。
田青云的目光在两个女儿身上停留片刻,回过头,“这帮忙管家的事情,就交给大小姐。”
底下的人,又是一阵无声的惊呼,大小姐,有没有搞错,才三岁半,饭都没吃几年,路都没走多少,话说得不利索,会管家,开玩笑吧?看到抱着大小姐的黄姨娘,又恍然大悟,啧啧啧,这不就是变相地,让黄姨娘管家吗?妾室管家还真没小姐来得名正言顺。老爷这招高,实在是高。
孙秀珠已经是万念俱灰了,头埋在脖子里,心中满是对黄雅汀的嫉妒,对田青云薄情寡义,处事不公的怨恨,更是对自己出身的伤感。
黄雅汀心花怒放,看着女儿,真想好好亲亲,田昭娣满脸得意,望着包被里的婴儿,十分不屑。
田老夫人脸色大变,十分不满,小兔崽子,你这是怀疑你亲娘的管家能力吗,拿个庶出的三岁孩子帮忙管家,亏你想得出,你这不是变相骂我,连三岁孩子都不如吗?脚步抬了抬,准备站起来,忽然一股大力压住了她的胳膊,抬头,开嬷嬷满脸不赞同地望着她,对她摇了摇头。憋着气,坐正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