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咖啡厅里,忆尤有些局促不安,阿锦母亲严苛审视的目光深不见底,似乎要洞穿眼前男孩的心。香气四溢的咖啡散发着袅袅的热气,这种气氛是温和却略带拘谨的。喝着手中加了冰块的白水掩饰着内心的紧张,一杯一杯,第四杯的时候。对面的人总算吭了声。
“不错,真的很不错。”
“谢,谢谢阿姨夸赞。”
暗自送了口气,忆尤庆幸自己给阿锦妈妈第一印象还算过的去。
“呵呵,孩子你误会了。”
“阿姨说这杯蓝山咖啡不错”
“………”
调侃的腔调差点让男孩呛些,有其母必有其女,真是口舌生花。忆尤抬头小心翼翼打量着阿锦妈妈,不得不说这是位很有魅力的女人,严谨起来一下就与院子里那个张牙舞爪,横眉怒目的女子产生区别,她身上的那种褶褶光择无法让人忽视,神态慵懒眼神却湛亮无比,让他如坐针毡。
“你很喜欢我家丫头?”
忆尤没有迟疑的点点头。
“喜欢她什么,臭脾气,会磨嘴皮,脏话一大堆,做饭齁死人,还是…”
“全部。”
“这是优点,我都喜欢。”
忆尤打断了这位母亲对女儿的讥讽,声音低沉而又坚定。阿锦妈妈愣了半晌,听着男孩的反驳抿着唇嘴轻哼了一声,加重了语气。
“情人眼里出西施一点没错。”
“时间久了你会受不了,觉得她是个疯子,是在无理取闹。”
忆尤疑惑不解的蹙着眉头,不明白眼前的长辈非要通过诋毁来维护自己女儿。低下头沉默了一瞬,眼角溢出了的严谨更浓。
“其实她的优点很多很多。”
看着女人难以置信的表情,忆尤好笑的挑了挑唇,清了清嗓子刚要和阿锦妈妈辩驳,一声急促的短信铃声把他理好的思绪打破。
“孙子孙子!媳妇来信息了!”
“噗…”
“………”
忆尤苦兮兮的抽着餐桌上的纸巾往脸上擦拭着,不忘讪讪的朝着目瞪口呆的阿锦妈妈尴尬的解释。
“呵呵,阿锦设的短信提示音。”
郁闷的从兜里掏出手机瞅了瞅。
“我饿了,速战速决。”忆尤无奈的扯了扯嘴。
“等我,很快。”回了短信忆尤又一脸正经的看着对面还没回神的母亲,理了理杂乱的思绪。
“首先,她很好养活,从来不嫌弃天天白米饭配榨菜的生活,一袋鸭脖能知足的把眼睛笑花了,热了直接舀井水咕咕解渴,菜场为了几角钱都要和阿婆争的耳赤红脖,衣服就那几件首饰化妆品更别谈了。她是我一颗糖就能收买的女孩也是我十座金山都换不回的姑娘…”
“她不矫情做作,食堂饭菜吃不完从来不会碍着面子丢了,讨厌谁也不会背地使坏都是直接了当来磕,出门冷水冲把脸就当护肤品用了,被人说三道四就骂今儿狗吠又多了。”
“她善良而且幽默,街边捡到一角钱会开心的嚷着人品不错,胡同口忧郁症阿婆都能被她三言两语逗的发乐,喜剧电影没开始都会捂肚子喊着不行了,和隔壁叔公阿婆打麻将每次赢了都会让他们欠到自己忘了。”
“她说她也有梦想,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跟我开家卖鸭脖放喜剧电影的小餐厅。不愁吃喝不怕没欢乐,后半辈子的我们余生都杵那里得瑟。”
忆尤一口气讲述到这里,喝了口桌上的白水。
“其次,我愿意我人生所有时间都顷注在她身上我每天想做的事情就是醒来做好饭喊她起床夸她漂亮帮她晒枕头被褥准备好喜剧片去街边给她买鸭脖周末逛菜场踏大街晒太阳晃荡一天看上东西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砍砍不起陪她骂两句继续晃荡平时下班回来做饭我做的她都爱她做的我可以适应慢慢来晚上陪她看电影唠嗑听她没完没了絮絮叨叨给她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我愿意当软蛋饿了我去做夜宵累了趴我腿上睡她疯我就守着她一起疯她无理取闹我由着她无理取闹我白活二十几年遇着她才算活出点人样来。”
“………”
一字一句说得女人一愣一愣的,盯着他左看又看好像在看什么怪物,过了好半晌嘴里才嘟嘟囔囔。
“你也真是变态。”
“………”
“我并没有想去阻拦你们的关系。”
“那阿姨您是同意我们发展下去了?”
忆尤内心紧绷的那根弦稍微放松了些,望着眼前的人期期艾艾的问着。
“我不同意又如何。”
“丫头疯起来跟他爹一个熊样,惹不起。”
阿锦妈妈轻叹了口气,语气惆怅不已。
“今天叔叔怎么没…”
“来了,喏。”
阿锦妈妈打断了男孩的疑问,从脖子里摘下一条很精致的项坠,打开后是一张被缩小的黑白相片。
“对不起,阿姨。”语气带着责备,思绪纷乱繁杂,他从来没想过成天疯疯癫癫咋呼着快乐的姑娘会失去父亲。
“过去了。”女人的眼神落在手心里的项坠上,怔怔的望着,似乎在回忆。
“我丈夫在她五岁时候胃癌去世的,她也是从那时候完完全全的换了德性。”
阿锦妈妈晃晃吊坠眼神悲伤而凄哀,似乎漫无边际的说着,忆尤也耐心的倾听。
“当时我也挺没出息,她爸去世这个沉重打击让我有点儿活不下去,精神恍惚的在医院躺了一礼拜。傻丫头担心我出事,守着我蹲在床边不吃不喝瘦到皮包骨头,最后被逼着送到医院挂营养液。后来只要上了饭桌她都会吃饭到吐出来,你应该知道她兜里总是备着一堆的健胃消食片。”
忆尤鼻子有些发酸,他终于理解阿锦为什么对食物的占有欲如此强烈,总会捂着肚子嚷嚷着没吃饱,如同饿急了的小狼,摸不着食物就会恐慌不已。
“这丫头脑袋很聪明考试却回回倒第一,听隔壁老王说气大了就有胃口吃饭,结果为了我小学交了六年的白卷,每次都是嬉皮笑脸咂着嘴让我追着打她,没事就摔破些家具欺负男同学来气气我,我也知道她是怕我一蹶不振。”
“六岁时太淘被老师骂几声没教养,结果把人家眼镜踩断讲义烧了,自行车胎也捅破了。八岁手里就揣着我的银行卡交水电费去商场给我挑护肤品和按摩座椅,十岁那年到处扯着我去婚介公司给她找新爹,拍了我照片就搁婚配所到处宣传。”
“每回我去上班包里全是被她塞的满满的水果。大冬天下班晚了她就会蹲在对面电话亭啃鸭脖等我。看我心情不好就跑公司逮到个同事就问谁欺负我了。我感冒了马上跑到医院卖药熬姜汤给我喝,她感冒了就会憋在被窝里捂着汗一声不吭。是不是感觉我们娘俩位置都互换了。”
阿锦母亲一口气讲述到这里,笑着端起手中的咖啡咪了一口,眼角却有颗颗泪珠滚落。(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这条书签一直贴在她屋里,忆尤现在才发现她炼成所有坚韧的性格都是因为面前的女人。
“每回犯了天大的错打她骂她都是咧个嘴笑着躲。酒吧做兼职被人骗了三百多大冬天蹲门口等了仨月把人打的进了派出所。给人打架受了伤没钱包扎住在车站不回家都躲着我。前年冬天摔个粉碎性骨折我都心疼哭了她还嬉皮笑脸说这回不用上课了。”
“丫头犟的狠,从来不会向我索取任何东西包括我对她的感情,别人玩沙包踢毽子她蹲墙角拿石子画东西。过年买了新衣服她嫌难看两天弄了四五个布丁嚷嚷着不要在她身上花钱。心情再难受点就让我买那种超辣鸭脖自己躲屋里啃的满脸泪嘀咕着太辣了。”
“她让所有人都了解她的坚强,也让所有人忘记她也是个姑娘。也需要有人为她遮风避雨给她肩膀。”
听的忆尤眼眶酸胀,此时仿佛塞了块巨石在心中,沉甸甸的,压抑的窒息。阿锦所有辛酸的过去宛如一张破旧不堪的油画呈现在自己眼前,让他竟心疼的没有勇气去拼凑。面前的女人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要将心中的阴霾吐个干干净净。抬头看了看面前泫然欲泣的大男孩,阿锦母亲抹了一把眼强装笑脸。
“不过阿姨看到你这样也算放心了。”
“眼睛红了至少说明你不是心怀鬼胎,两个缺心眼一定不会寂寞。”
“总终有人会让她褪去野性渴望有个家,“
“很晚了,你回去吧,让那孩子多吃点。”
女人站起身揉了揉忆尤的脑袋,语气变的温暖柔和。
“别心疼钱,不够花跟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