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刘弦之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的名字，默念了两遍，道：“在下刘弦之。”
慕云兮微微颔首，转而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刘弦之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处，抓了抓头发，道：“太闹了，出来喘口气。”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取下腰间箫形吊坠捏在手中，道：“这个，谢谢你。”
慕云兮看了一眼，淡然道：“信手之作，公子不嫌弃便好。”说罢转身看着无尽苍穹夜色。
“别致精巧，甚是喜欢。”刘弦之收起吊坠，一时也不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便这么沉默下来。
夜色愈发浓郁，雾也渐渐大浓了，起伏的山峦看不分明。刘弦之看着眼前白衣女子良久，取出腰间别着的玉箫吹奏起来。
箫声动人，在空旷的山间宛转悠扬。
慕云兮身子震了一下，只一瞬间又平静下来，他转头看着刘弦之认真吹奏的模样，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闪烁，却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听这一曲箫乐。
曲至高出处，似是缺了些什么，慕云兮摸了摸腰间的古琴挂坠，又松开，反手隔空拈了一片翠绿叶子，横在唇边，和着箫声吹动。。
绿叶虽不是精致乐器，却胜在自然柔和，很是应景。
刘弦之闻声不禁眸中精光一盛，连箫声都清亮了许多。
一曲奏毕，刘弦之再忍不住，道：“前些日子天韵琴会，慕姑娘可曾到过封竹山庄？”自凤凰庙前第一眼见到慕云兮，他便想到那夜封住居在封住居的蒙面女子，只是他未看清那人容貌，唐突想问只怕失礼。若非今晚遇到，怕是要长埋心底了。
慕云兮面色如常，不置可否：“天韵琴会这等盛事，只怕顾不上我这无名小女子吧。”
刘弦之听罢不禁心下失落，怅然道：“看来是在下认错人了，抱歉。”他摇了摇头，又道：“姑娘这叶子吹得甚好。”
慕云兮轻轻一笑，清丽容颜温柔如水，道：“落霞村的人都会用叶子吹曲。”说罢又抬手将绿叶横在唇边，低首吹动。
刘弦之听得曲调不由一惊——《弹指》？
《弹指》乃是孤月畔的黄泉先生所创的一首琴曲，据传他生前曾到妖兽谷，见那里一片荒凉，妖兽早已四散，传说中琴师天韵的葬身之地亦是无处可寻。他感怀良久，创下这首《弹指》，以此缅怀。
刘弦之也曾听苏纤若弹过此曲，尽是苍凉悲怆，而此时慕云兮已叶吹奏，更像是感叹流光似流水，东流不复还。
慕云兮一曲奏罢，见刘弦之若有所感，遂道：“你也试试？”
刘弦之便也伸手折了片叶子，学着慕云兮的样子横吹起来，虽是第一次不甚熟练，倒也是有模有样。
在他发第一个音节时，慕云兮目光便沉了下去，闭上双眸，连手中绿叶滑落也不曾察觉。
刘弦之兀自吹着那首封竹山庄不传密曲——《流年似水长》。
苍穹无垠，碧林如海，天地间仿佛只剩这一曲妙音。
刘弦之奏罢看着慕云兮，只见她仍闭着双眸，素颜清皎如月色。
慕云兮像是感受到了刘弦之的目光，缓缓睁开眼睛，神情怅然，道：“这曲子……很好听啊。”
刘弦之面上浮现一丝笑意，道：“家乡小调，让慕姑娘见笑了。”
慕云兮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才移开目光，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了下去。
刘弦之迟疑片刻，终究挪动了脚步，走过去坐在她身旁，道：“不如我教你啊？”
慕云兮猛地回头，目光闪烁，不知是震惊还是奇怪，道：“你要教我这首曲子？”
刘弦之含笑点头。
慕云兮低头轻笑，墨云般秀发垂在脸庞，遮挡了容颜。她仿佛是听到了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喃喃道：“你要教我……”
刘弦之见她神态异样，探询道：“怎么了？”
慕云兮如被惊醒，眸子变得清亮如雪，她弯了弯唇角，道：“你不是要教我么？”
刘弦之笑着又给她演示一遍，慕云兮慢慢跟着，却又好似早已娴熟，信手拈来一般。
夜深雾重，那块石头上坐着的两人似是毫无察觉，任凭露水沾湿了衣裳。
两人便这么静静地坐着，没了曲子，亦没有言语，只剩下沉默，却丝毫不觉有何不适，仿若辰星依伴，本该如此。
最终还是刘弦之打破了沉静，道：“慕姑娘，你能否给我讲讲这里关于凤凰大人之事。”
慕云兮脸色蓦然一边，语调也变得冰冷起来：“你问这个作甚？”
刘弦之见她这般，只道自己哪里又冒犯了，忙解释道：“便是白天里所说的，我那朋友病重怕是时日不多，我查遍了古籍医典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此。”
慕云兮自觉方才失态，垂眸沉吟，手中紧紧捏着腰间的古琴吊坠，叹道：“落霞峰早已没了凤凰的踪迹，你还是去别处寻吧。”
刘弦之点了点头，旧是随和清逸的模样，道:“既然如此，还是谢谢你了。”
慕云兮起身摇头，足尖一点，脚下如同起了云气一般托着她飞到不远吹的石尖上，她正欲走却又停下迟疑着道:“若是他日有机会，我替你朋友想想法子罢。”
刘弦之心中一惊，那分明是岫云宗独有的运气心法——卷云岚。
白衣女子，修为高深，卷云岚……难不成她是岫云宗的人？
慕云兮背对着月色站在石尖上，雪白衣衫猎猎舞动，看不清容颜，只瞥得一袭剪影如在月中，犹如天人。
刘弦之凝望着，扬声道:“能结识慕姑娘，弦之不虚此行。”
慕云兮身影颤动了一下，道:“不必如此，有缘再会。”说罢如同一缕白光直贯入山谷深处，再不见其踪迹。
刘弦之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才转身离开。
正是在那一个瞬间，山谷深处传来一个低低的巨兽喘气声，仿佛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