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烟心内还一阵窃喜,以为总算抓住了萧溶月偷人的一点把柄,等悄悄跟近了些,才发现那个偷偷摸摸翻墙而出的人竟是武侯少商,她的源大哥。
源大哥这个时候从院中出来,难道昨夜宿在萧溶月房中?她们两个已经合好了吗?南宫烟握着药材气不打一处来,等稍稍冷静了些,不对啊,若是当真合好了,怎么还会翻墙,不管了,既然她们已经有了和好的苗头,手上的事就不宜再拖下去了。
南宫烟将药材藏在隐匿之处,又至小厨房取了热腾腾的新鲜糕点与小粥送到慕夫人处。明眼都看得见慕夫人眼下乌青,昨夜必是辗转难眠。
“夫人消消火,可别气坏了身子,烟儿给您送了香喷喷的糕点来,您用一些吧。”
慕夫人捂着半边脸颊,“烟儿你也不是外人,昨夜那事气的我牙根疼,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
“烟儿知道您今儿味口不好,什么事啊都有个解决的办法,就说您牙疼,这绿豆小粥,再配上一口香脆可口的酱瓜,又下火又清甜,这人的烦恼呀哪还有这些吃食解决不了的。”
慕夫人接过她呈上的小瓷勺子,若有所思地在青花瓷碗中搅弄,似想到了什么,旋即觉得不妥,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夫人在想什么呢,不知烟儿可否为夫人开解开解?”
“你说的对,这人的烦恼没有什么是入口之物解决不了的,撇开这些乌烟瘴气的事不提,我那儿媳妇,我还是很喜欢的。只是她腹中的那块肉,如今却成了我的心病,偏偏此事又不能宣之于口,我这个做母亲的,总不能去问我儿两月前是否有与儿媳妇行房吧,若是不问,我始终咽不下去这口气。”
一切正如南宫烟所想,慕夫人果然动了舍子保母的心思了,“此事自然是万万不能问大哥的,一来大哥对月儿姐姐爱重有加,若是知道了月儿姐姐腹中的孩子可能并非他的亲骨肉,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二来此事若宣之于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难免对源氏门阀名声有损,依烟儿之见,此事要如何办,只能由夫人您自个儿做个决断。”
慕夫人也是高门大户出身,后宅之内的勾心斗角与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她并非没有见过听过,此刻真当要用上的时候,难免生出许多不忍来。
“若月儿腹中的孩子是我源氏的骨血呢,一旦弄错了,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源阀列祖列宗。”
南宫烟箭在弦上,就差这一松手了,急不可耐地握着慕氏的手,“夫人当断不断,若是等月儿姐姐生下孩子,验出并非源阀骨肉时,那才让源阀列祖列宗蒙羞啊。”
胸中一口咽不下的气,加上南宫烟的不断怂恿,终令慕夫人做出了可怕的决定。
“当真是不能留了,烟儿,此事除了你我二人,全无旁人知晓,还是由你去找昨日那位大夫,开些药性缓慢的堕胎之物,掺在每日送去挽月院的汤盅里,为我去了这块心病吧。”
南宫烟对这句话盼望已久,面上却仍装作十分不忍,有些惊慌的模样,“我……由我去吗?”
慕夫人握着她的手软语安抚,“烟儿,此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唯有你,日后是要替我照顾少商,为源阀延续香火之人,难为你了孩子。”
“为了夫人和大哥,烟儿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交待好了事宜,慕夫人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烟儿,我那媳妇如此,少商日后总归要难过,趁这几****两人冷战,你当多去陪陪我儿,将他的心拢过来,男人啊对女人总是心软的,只要你费了心思去捂他的心,就没有捂不热的。昨夜整夜难眠,我再去躺躺,你下去吧。”
隔着慕夫人寝榻的层层纱帐,南宫烟立在外间小厅里,露出无比欢欣的笑容,好日子,已经不远了。
源阀后厨这些日子来,南宫烟早已十分熟悉,想要让萧溶月吃苦头,每天只在汤羹里放那么一点点剂量哪里够。
“南宫姑娘是有什么事吩咐我们来做就是,这会儿厨房里正忙,恐叫油烟熏了姑娘一身。”
“无妨,我怎能看着姐姐们辛劳,独个儿享乐呢,今儿打算送去月儿姐姐那里的是什么汤,夫人交待了,光是这些汤汤水水的还不够,让我每日做些南地的点心,一会儿由姐姐们一起送去挽月院。”
厨房里的粗使丫头事情繁忙得很,也不太顾得上她,“既是夫人吩咐的,那南宫姑娘就在那边空置的小灶台上做吧,一会我们给送过去就是。”
南宫烟应了声,走向一边灶台时,装成馋猫似的揭开那盅滋补的高汤,袖中破血化瘀的红色药粉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入了汤羹之中。
晚间又趁着厨娘们府中传菜的功夫,悄悄更换了紫砂汤罐,那汤罐是她精心为萧溶月准备的,以红花熬制的膏状物涂在罐内,又用文火烤制了一个下午,这样的紫砂罐熬出来的汤,萧溶月若是日日这么喝下去,不出半月,她腹中那块肉必会化作一滩血水缓缓流出来。
到时即便发难起来,那摊血水到底是不是她与燕浔珠胎暗结的种,也是死无对证,百口莫辩了。
做完了这一切,南宫烟面上又换了一副神色,装了好几样可口的小菜,拎着食盒到武侯书房来。
她将菜摆在武侯常坐的小圆桌前,走向那天深夜找书时,与武侯亲密相拥之处,南宫烟靠在那个地方,轻抚书架,将一本山海经捧在胸前,双目微阖,回想着那一刻,仿佛拥着的,就是少商。
书房外传来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南宫烟知道,一定是少商回来了,踏着欢快的步子迎出书房。
“大哥,你回来了!”
自从上次晚上差点将她当成溶月开始,知道了她的心思,源少商在府中一直有意避开她,此刻又在书房看见她,也觉突然。可是想起对溶月的承诺,要将南宫烟送回南地远亲家中之事,还是应当早些让她自己知道才好。
南宫又上前几步,“大哥,你近日饮食起居都在书房,夫人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你,晚膳我都在里边给你准备好了,还有你最爱喝的好酒梨花白。”
少商点了点头,“你在这里正好,进去陪大哥喝几杯,我有话要同你说。”
南宫烟喜不自胜地点点头,挽着少商的手臂就拉着他入内坐下,又是倒酒,又是布菜后,自己才落座。
“大哥先喝一杯,有话慢慢说。”
源少商拿起酒杯,就要放到唇边时,又犹豫着放下,甚是为难地皱了皱眉,“你在府中这些日子,住的还习惯吗?”
“嗯,夫人视我如己出,待烟儿很好,府里的人也都是这样。”南宫烟是最善察言观色之人,见他面带为难之色,想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跟她说。
“大哥若是有话可以同烟儿直说,是不是月儿姐姐不喜欢烟儿,让大哥为难了?”
“南宫,你不要多想,并不是月儿的意思,是我。前些日子我派人去南地查访,得知你父亲在南地尚有远亲,布衣之家,为人本份知礼,总归是你的本家,你日后是要找婆家的,与其无名无份地住在这里,不如去本家与亲人在一处,于名声也好些。饮食起居你可以放心,我会让人为他们整修院落,必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不让她受委屈?
他做这样的决定,已是对她最大的委屈。
南宫烟此刻坐在一桌美馔前,早已有了万箭穿心之感,从她见到少商翻墙而出整理衣冠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们夫妻就要和好如初了。萧溶月也果然不是吃素的,刚出招反击,就要釜底抽薪赶她走,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早知如此,在那汤盅里下的活血堕胎之物份量应该更足,叫她一次打个干净才好。
她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没有显露痕迹,作出愁眉深锁之态,沉默了片刻,“大哥这是要,赶我走了吗?”
“南宫,大哥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大哥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这样对你对我,还有月儿,都是最好的结果。”
南宫烟抿嘴为自己斟了杯酒,一口灌下去,辣的直咳嗽。少商将茶盏推向她,没有说话。她蓦地握住少商的手,“其实大哥早已知道我的心意了对不对?之前我们在南府相识,一起到江陵,大哥又带我回京都,一直都待我那样好,为什么现在,又对我若即若离的,让烟儿好生难受。”
少商见她如此,心知不与她说清楚,即便她回到南地,也不会死心。“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与月儿一直在赌气,一直以来,我也只是将你当妹妹看待。”
南宫烟又灌下一口酒,苦笑道,“所以大哥那个时候对我的好,都只是为了气月儿姐姐,并非出自真心了?”
“对不起,南宫,从始至终,我心中的女人就只有月儿一个,所爱的也只有月儿,再分不出半点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