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少商看了他一眼,“是南副将,坐吧。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去睡觉,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这仗再打下去,不管最后是输是赢,受苦的也终究是边境百姓,并非属下存心溜须拍马,实在是赞同侯爷今日在帐中所言,若是和谈能够使边境百姓少受战乱,止戈为武,也不失为上策。”
他是南相之子,说出这番言论,的确令少商有些刮目相看。
“你父亲在朝中一向与本侯意见相左,难得你却认同本候之见。”
南显扬仰头灌下一口酒,“属下从小就与父亲所见不同,父亲重文,意在朝堂,属下好武,志在疆场,保家卫国,从来说不到一处去,就连此次出征,都多亏妹妹从中斡旋,才能让属下有幸跟随侯爷,希望侯爷不要因属下是裙带之臣而看不起属下。”
少商举杯与他同饮,笑道,“能远征疆场的都是我大赢的好男儿,做本候的副将,也不是什么美差,何来看不起之说。”
“既然如此,属下就直言了,与其像如今这样鏖战僵持下去,侯爷不如当机立断,前往王庭与朔方王和谈,朔方此次突然犯边,各中必有误会,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侯爷一向忠心耿耿,哪怕这一次为了边境百姓,冒大不讳一次又如何呢?属下之愿请命同往!”
源少商听他话语激昂,极像自己初次征战时的意气风发,被众将否决之计此刻又在胸腔中燃起,只是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王庭距此尚有些距离,这一来一回期间,众将必然会告知睿帝,如此一来,不只是要赌睿帝对他的信任,和谈之事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此事事关重大,若真要行动,还需从长计议,南副将,给本候时间好好想一想,可否有更周全的计划。”
“属下相信侯爷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南显扬奉南贵妃之命接近宣武侯,对于陷害武侯之事,已经成功了一小步,只消后续战事死伤再惨烈些,难保他不下定决心,一旦源少商离开军营,绕至南姜去往朔方王庭,便是源氏门阀颓败的开始。
而李进忠在宫中也未辜负南宫烟所望,数日功夫,便将织造处侍女轮流请至暗室审了个遍,从一个名叫喜儿的缝人处探出口风,关于除夕之夜,南贵妃之所以会与武侯夫人在相邻之所试衣,与皇后宫中的阿梨似有牵连,这名叫喜儿的缝人收受阿梨好处,还曾多次将宫中之物托内侍辗转至宫外高价出卖。
这样的消息由李进忠传到南贵妃耳中时,南宫烟心中难以掩饰地欢欣,果然是皇后所为,她既然忍耐不住先出手了,就怪不得旁人将计就计,反将她一军了。
然则在李进忠面前,她仍是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陷害我呢,李大人,看来本宫在这宫中的日子,恐怕要越来越难过了。大人一定请帮我……”
以李进忠多年服侍睿帝,所揣摩出的帝王心思,睿帝似乎也偶有所指,中宫皇后的手伸的太长了。
“以奴才所见,娘娘想讨回公道,有两个办法,其一,即刻将此事回奏皇上,等候皇上发落……”
他话只说到一半,南宫烟就觉不妥,“大人,皇上一向不喜欢搬弄是非的女人,你是知道的,我不想因此而让皇上厌弃于我。”
“娘娘所想,也是奴才所想,娘娘想圣宠不衰,可以用第二种办法,让此事自己曝发于宫中,奴才已暗中命人买下喜儿弄出宫的那些物件,其中就有皇后娘娘宫中的东西,到时皇后娘娘即便不承认织造处一事,也需担个失察之罪,恐怕一段时日内,都抽不出手来为难娘娘了。”
李进忠所言,甚合她的心意,不过她所想要的,比李进忠所以为的,还要多得多。只是让皇后腾不出手来怎么行,至少也要斩断她一截臂膀来才是,也是时候该为自己口中说出的那只猫找个主人了。
如此想着,南宫烟走下软塌来,玉手轻轻握了握李进忠的手臂,“内侍大人处处为本宫着想,辛苦了。到时本宫想见见那名叫喜儿的侍女,听她亲口说出来龙去脉,关于安排此事,就有劳李大人了。”
李进忠从未被哪位女子这样亲近,一时沾了蜜似的巴巴下去办了。
南烟算好了时辰,备下水酒,打算晚间与睿帝小酌,坐等喜儿事发,向中宫发难,不料侍女却言睿帝下朝后就去了女圣宫看望武侯夫人。南烟绞着丝帕扫兴不已,“又是萧溶月,怎么不管到哪里,她都要碍本宫的事。”
睿帝亲至女华宫,被圈禁于女圣宫的玉美人正在殿内与溶月闲话,哄着小公子,殿内言笑晏晏,待他走入正殿,殿中却敛了声气。
“怎么朕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了。”
玉美人想起被圈禁之日,睿帝同她说过的话,非诏不得见,即刻伏跪在地,“给陛下请安,嫔妾告退。”
睿帝摆了摆手,近前接过她怀中的小公子,“朕方才瞧着小公子很喜欢你,你仍旧留在这里陪小公子,不必着急走。”见燕浔与慕夫人都不在,睿帝不由唤出溶月闺名。
“月儿,小公子出生已有好几日了吧,可想好了要起什么名字?这孩子出生在朕的天启六年,不如由朕为他取个名字如何?”
溶月在月中仍未废礼数,福了福身,“谢皇上美意,只是这孩子的名字,少商出征前早已取好了,等孩子满月之日便正式为他冠名。”
睿帝闻言尴尬一笑,仍旧甚是喜爱地抱着孩子慢步走着哄着,“嗯,少商是孩子的父亲,理当由他取名,那朕为你取个小名吧,小家伙,取个小名好养活,是吧小六。”
自少商出征后,溶月已尽量避免与睿帝相见,是以有关于少商的消息都是从湘后处辗转得知,此刻有这样的机会,溶月忍不住问,“皇上,边境如今……战事如何了?少商可有消息吗?”
“月儿放心,少商无事,只是朔方久攻不下,恐怕还需不少时日才能回京与你母子相聚,你养好身子是正经。”
听到睿帝亲口确认自己夫君平安无事,溶月一颗心才得以安生,正当此时,殿外忽有小内侍进来禀报。
“启禀皇上,宫门监查抄到宫中有人倒卖皇室之物,李大人请皇上过去一趟。”
睿帝正逗的小公子发笑,有些不耐烦,“此等小事,让他自己处理就是了,如何还来烦扰朕。”
“皇上,李大人说此事兹事体大,与交泰殿有关,实在难做决断,需请陛下圣裁。”
睿帝这才将小公子交到玉藻手中,“小家伙,朕改日再来看你。”
因案件牵涉甚广,李进忠将喜儿并几名私相授受的侍女内侍都关入了慎刑司审讯,睿帝与湘后前后的知消息,几乎同时赶至慎刑司堂中,列坐上守。
湘后被请至此处,又是当着皇帝的面,多少对李进忠此事处理的方式有些不满,“李大人,何等要紧之事,至于你兴师动众将本宫与皇上都请至此处审讯几个奴才?”
李进忠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自然无惧与她,“皇后娘娘,宫门内监本是按例检查,谁知在水车之中发现宫中有人企图携带皇室之物出外倒卖,不巧在其中发现了娘娘宫中的物件,宫门监不敢乱下决断,诬赖了皇后娘娘殿中的人,是以请奴才前来审理。”
湘后听此,面上就有些挂不住,看了眼身边有些惊慌的阿梨,“难怪本宫宫中失了些小东西,近日小皇子身子不好,本宫一心照料,也无暇管制此事,有劳李大人替本宫代劳了。”
“娘娘,事情还不止如此,皇上日前交待奴才彻查织造处一事,奴才一时未查到头绪,没想到在这里倒卖宫中物品的侍女口中,找出了蛛丝马迹,喜儿,你不是说要找交泰殿侍女阿梨对峙吗?如今人就在这里,你可以说了。”
阿梨慌忙跪于下首,“皇上,娘娘,奴婢根本就不认识此人!”
那名叫喜儿的侍女拿着阿梨当日给她的金簪上前,拽着阿梨的衣角对峙,“姐姐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这金簪分明是你给我的,你还说,除夕之夜武侯夫人会入宫,让奴婢把早已为贵妃娘娘缝制好的衣袍拖到同一日请贵妃娘娘来试,还要请两位主子在相邻隔间内试衣,这些是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不可出错。如今奴婢都照办了,您可不能推说不认识奴婢,害奴婢受偷盗之刑,被砍去双手啊姐姐。”
睿帝斜倚在太师倚上看向湘后,“皇后,这丫头所言可否属实?你为何要做出此等事情?”
一切原就是湘后所谋划,只是她没有想到阿梨办事竟这样不谨慎,在织造处找了个嘴巴这样不严的缝人来安排此事,此刻有苦难言,只能起身退下一步,当着一众奴才的面跪于睿帝面前。
“皇上,臣妾与皇上幼时相识,臣妾品性如何,皇上您难道不知吗,臣妾是中宫皇后,如何会做出此等有失分寸之事,况且月儿是臣妾弟妹,臣妾为何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