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也知事态严重,她也算是忠心之人,即刻跪在湘后身侧,“皇上,是奴婢糊涂,这些事情都是奴婢一人的主张,娘娘一直足不出户照顾皇子,对此事全不知情,皇上要罚就罚奴婢吧。”
睿帝听得耳边聒噪,冷眼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人,也不知是在问湘后还是阿梨,“为何要这么做,嗯?”
阿梨心知此次难逃一劫,只好将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道出,“奴婢是源阀家生奴才,自幼与侯爷一处长大,奴婢倾慕侯爷,恨武侯夫人。
奴婢见新近得宠的贵妃娘娘与武侯夫人容貌那样相似,原想设计二人相见,生出些事端,也好让皇上厌弃贵妃娘娘,多来交泰殿中看小皇子几眼,皇上,您可知道,小皇子生病以来,皇后娘娘多希望您能来看看自己的孩子,可是几个月,您从未再踏足过交泰殿一步,何等狠心!”
湘后忍痛喝止她,“阿梨!不要再说了,皇上是天子,你岂可如此犯上,即便你心疼小皇子,恨贵妃,恨月儿,你也不该做出此等糊涂之事!若是月儿当日有何三长两短,本宫也不会容你!”
睿帝耳闻这样丑陋不堪之事,无心再听下去,揉着额角,“李进忠,朕不希望宫中再出现此等心思恶毒之人与污秽之事,拖到暴室喂狗去吧。”
阿梨吓得两腿发软,被侍卫拖出去时,只看向湘后一笑,始终未将湘后供出。
李进忠未料到喜儿会如此攀咬,只觉事态似乎发酵地比他的初衷要严重许多,“皇上,那剩下的这些人……”
睿帝疲惫起身,“此等小事,你自行处理。”转而向湘后,“皇后,你跟朕过来。”
湘后从来知道他多疑的性情,随他起身扶了扶自己的高髻,高昂着头颅由身旁侍女搀扶着走出慎刑司,勉力维持着自己皇后的尊严。
一子错,满盘皆输,她终究还是太过心急了。
出乎意料地,长长的甬道之上,睿帝竟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放慢了步子与她并肩而行。那一刻,她竟傻傻地生出了一些希冀,他会不会念在多年夫妻情谊,选择相信她。
“皇后,朕有多久没有跟你这样安静地走在一处了?”
源氏湘苦笑着,“皇上前一次这样牵着我的手并肩而行,还是在我怀着大皇儿的时候,皇上也许不记得了,臣妾却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不像今日,缺了个些什么似的。”
“朕也觉得的确缺了些什么,皇后……越来越像皇后,不知什么时候,朕的湘儿好像已经不见了。”
湘后眼中漫出一层水雾,“阿衍也是,不见很久了。”
这一句话后,彼此良久无语,一路走来,交握的双手已经渐渐失去了该有的温热,及至交泰殿,屏退左右,合上殿门,睿帝将手毫不留恋地分开。
正殿牌匾上书“丕昭淑慧”四个字,这是立后当日,睿帝亲手所书,今日也由他亲自上前,将红绸重重一扯,牌匾即刻轰隆一声落下,匾上金漆嗑在花梨木椅上,落了一地,殿外侍从皆是一惊,个个屏气凝息,低眉垂首,不敢瞭望。
“皇后,你我成亲至今六载,朕只与你生育了两名皇子,你对朕还有何不满?”
湘后眼中的神采随着那块牌匾一起落下,如行尸走肉,他终究还是不信她, ;
“皇上作为君主,对臣妾莫大恩典,对娘家更是宠命优渥,臣妾岂敢不满。可皇上您不只是一国君王,更是臣妾的夫君啊,是臣妾从小就想要嫁的人,臣妾为了皇上,可以连命都不要,为何皇上越发凉薄,近年来连一丝温情都不舍得给臣妾,甚至是臣妾所生的孩子!”
睿帝擒住她的手,“纵然如此,你就可以泯灭人性,连你最亲密的姐妹,如今已是你弟妹的月儿都要算计利用吗?”
“我最亲密的姐妹?当年她明知你我已有婚约,还在护城河边与你做出那等事情,又是姐妹所为吗?她失踪的那三年,皇上明明与臣妾过的那么幸福和美,为何她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她已经是少商的妻子了,弟弟对她关怀备至,可皇上仍旧对她念念不忘。”
湘后戴着金色护甲的手捶打着胸口,面容痛苦扭曲,“臣妾心如刀绞,可为妻为臣,臣妾都不可以怪皇上,难道连她臣妾都不可以恨吗?”
睿帝大力掐住她两侧脸颊,“原来你从那时就知道了,所以你说忘记落水前的事了,都是在说谎了?呵,藏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收起伪善,说出心里话了。”
李衍看着她扭曲的五官冷笑,“朕的皇后原来心机竟深至如此,源氏湘,你以为朕近年来日渐疏远你,是因溶月之故吗?看看你的脸,你可曾发现,这些年你越来越像一个人,表面母仪端庄,暗自在宫中做下了多少作孽之事,俨然当年的冯氏!
溶月新婚当日突然失踪,冯氏固然难辞其咎,可你敢说,各中没有你出谋划策的缘故吗!还有黄昭仪,你何故要赶尽杀绝!你每日晨起,可曾仔细看过自己的相貌,她正日渐瘦削,显出尖酸刻薄之像。一个女人,能叫男人厌弃的并非是眼角岁月的痕迹,而是一个狠毒的心!”
湘后跌坐在地上,一身明黄凤袍尊贵旖旎,高髻凤冠珠光宝气,却难以掩饰从骨子里透出的颓败之色。原来在他心中,她已沦为冯氏那样机关算尽,满腹诡计之人。
“原来皇上一直以来,是这样看臣妾的。”
睿帝自认已对她颇多宽容,因为对她的愧疚,这些年来对她在后宫所做之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这居心叵测的妇人明明早已知道了这一切,却存心利用他的内疚之心,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同这样心机深沉之人待在一处,直教人背底发凉。
“皇后,朕恐怕再无法与你这样的人同榻而眠了,过往你屡次利用溶月,此次甚至险些害了她与孩子,这样让人毛骨发麻的事,朕不会与她说,你若还顾忌一家人的颜面,最好也管住自己的手。
今日过后,你依旧是中宫皇后,也仅仅只是中宫之皇后,朕不会废了你,朕会以你照料皇子无瑕分身之名将协理后宫之权柄交与南贵妃,只是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朕的眼前了。”
言罢睿帝拂袖欲去,源氏湘歇斯底里叫道,“皇上,你我相识三十载,成亲六载,你当真对我如此狠心决绝吗!” ;
“朕原想今年年初立大皇子为太子,使你一生无虞,永远母仪天下,你的后半生原本可以比冯氏幸福百倍,今时今日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人!”
“皇上以为南贵妃是什么良善之辈吗?纵然臣妾故意安排她们二人在一处,皇上怎么不问问臣妾为何如此笃定溶月在她面前就会有危险!”
睿帝此时已不想再与她说半句话,再纠缠半刻,大步离去。 ;
南宫烟在暖阁内听了李进忠回禀,握着汤婆子,眉眼间难掩喜色,“李大人,你做的漂亮,没想到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竟如此蠢钝,这样容易就招了,真是出乎本宫的预料。”
“娘娘,不知娘娘今日同那叫喜儿的缝人说了些什么,她竟不怕死地去撕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一口咬下了中宫这块硬骨头。”
“本宫只是同她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她不咬,免不得要剁去双手,她一个靠针线活生存的人,没了双手,与死人何异?还不如捎带着替本宫办了这件事,或许还有网开一面的机会,大人将那喜儿如何了?”
李进忠听至此,才觉出南贵妃这扮猪吃老虎的老谋深算,如今中宫已经是名存实亡了,自己也成了帮凶,当下宫中,除了继续依附南贵妃,似乎已没有更好的出路。
想到此,忙殷勤地回道,“皇上吩咐奴才处置,既是娘娘提过的人,奴才又岂敢擅专,自是特来请示娘娘了。”
南宫烟也是心思长远之人,喜儿的确为她办了事,若是自己出尔反尔,叫李进忠即刻处置了她,是可以永绝后患,可是此举也难免会让李进忠心寒,自己还需要要稳住他,是以悠悠开口。
“本宫既然许了她承诺,自然要留她一条出路的了,将她打发出去吧,皇上那边,就说已经送去奴塚了,也省的叫人多心。”
李进忠也觉此法可行,“是,那奴才这就照娘娘的意思办吧。”
今日之事一出,处置了结发妻子,南宫烟猜想睿帝今日心中必然郁结不快,是以早早命人伺候她香汤沐浴,将准备好的小酒端至小几上。
睿帝走出交泰殿,心中怅然,多年夫妻至此,忽然很有些想见溶月,想同她说说心里话。向女圣宫方向走出几步,又想到如今溶月已为人母,夜已深了,自己再去,恐怕自讨没趣。
空落着一颗心,堂堂大赢天子,此刻似孤魂野鬼一般在御河边游荡了许久,才回到乾坤殿。见暖阁内透出柔和温馨的灯火,不知不觉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