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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孤独的酸奶

【1】

他出门的时候在镜子前,把固定的轻浮笑容像一件衣服那样穿在身上。眉毛在镜子中上挑一下,如同新一天的开关一样,心里吧嗒一声,出发吧,他对自己说。

他叫铭珞,有很多姑娘爱着他轻浮的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们只是爱着他的一件衣服,与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他过去有过短暂的婚姻。离婚的原因是前妻语莫常常在他加班的晚上与邻居波波偷情,被发现后大大方方的搬进了波波的家里,直到正式领取离婚证。

铭珞和语莫是大学同学,他们经历过贫穷艰难的学生恋爱,约会的时候一碗牛肉面一人一口分着吃完,也经历过毕业初期短暂的异地恋,省下大部分的生活费用来煲长途电话粥,后来扫除万千障碍,在同一个城市里度过了艰难的工作与奋斗,终于修成正果。

可离婚的时候,正是他们认识的第七年。

所谓的七年之痒,热恋的人是不会懂的。可它就是无声无息的,一步一步在接近着并且把这看似美好的感情拆分瓦解。

语莫和波波的婚礼在离婚后的一个月举行,热闹的鞭炮声吵醒了铭珞周末的懒觉。他打开窗户看着窗外的新娘,和他当初迎娶她的时候一样好看。

那天晚上是他第一次带陌生的女孩儿回家,他躺在沙发上,看着那姑娘风情万种的脱下高跟鞋,脱下轻薄的连衣裙,在浴室里洗长长的澡,然后湿漉漉的躺在他的身旁。他用力的在要她,他用那么大的力气一直看到女孩咬着嘴唇流出了眼泪,和她没擦干的头发一起打湿了他的被子。他觉得自己一停下来就想起语莫和波波在婚礼上接收到的祝福,那些美好的成语和他们当年听到的一模一样。

黑暗里,平静下来的铭珞问那女孩,你喝酸奶吗?她说好。

他从冰箱里取出自己用酸奶机完成发酵的新鲜酸奶,切了猕猴桃块拌在里面,一口一口的喂给她。他感觉自己把此生的剩余的柔情都用尽了,消耗在她的咀嚼和吞咽声音中。

然后铭珞用异常冷酷的声音说,你穿上衣服回家吧。完全不管不顾她明显的困倦。

黑暗中他看不见女孩错愕里透着委屈的表情,她说,这么晚了,我可以明天早晨走吗。

不行。

女孩起床穿好衣服,轻轻吻了铭珞的嘴唇,趴在他的耳边说,谢谢你刚才的酸奶,我知道在那里面你动情了。

食物是储藏情绪的最好地方,借着制作人之手,传递到品尝者的嘴巴里。我们以为那些想要隐藏的情愫能够被丢弃和遮盖,可它们却统统的跑到味道之中,由另一个人的味蕾去解读。

他带着那轻浮的笑出发了。此行并非如他所愿,今天他要去机场接沐兰。

他一点都不喜欢沐兰,这个永远吵吵闹闹的女孩,从她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带来的只有麻烦。她就像是个完全无法操控的炸弹一样,在某个时刻摧毁某个空间,而她却对于自己的这种状态浑然不知,无论十年过去还是二十年过去,天真的好像没有看清过这个世界,又或许她太早看清了这个世界,宁愿以浑然不知的姿态活下去。

沐兰是铭珞继父和前妻的女儿,比他小五岁。沐兰从不喊他哥哥,结识第一天至今,都以大名直呼。

沐兰从小到大就一直在惹祸,又常常请他这个“哥哥”去救场。在大学的时候,她为了给当时的男朋友买相机,第一个月就把生活费全部花光,后来男生和她提出分手,她拿了砖头冲进男生宿舍,把那男生的所有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沐兰险些被学校开除学籍,老师要联系家长,沐兰留下的是他的电话。

他请假到学校里见到她的时候,她满脸写的都是无所谓和释放后的畅快,她说,他的同学打电话让他别回来,还好这小子跑的快,不然我把他和他的桌子一样拆成八块儿。

沐兰毕业后没几年,不顾家里的阻拦,硬是和一个要去上海创业的男人走了。那时的她说,要陪他一起熬过最艰难的日子,然后享受接下来的美好和幸福。没人知道她初到上海时和他度过了什么样的日子,铭珞只知道她有一次想找他借钱交房租,因为手机欠费停机只得借用朋友的手机给他发了短信,让他误以为是诈骗消息。

一年之后,也就是昨天,铭珞接到她的电话。沐兰说,铭珞,我明天去北京了,住在你那里,记得来机场接我。

丝毫没有与他商量的余地,只是个简短的通知。

由南方迁移回北方的沐兰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她说只有这么一点点东西是真正完全属于她的。铭珞有一年没有见到她了,比上一次见面她瘦了那么多,头发明显的疏于打理,松散的绑了马尾,很久没有修剪过发梢的分叉。脸色有一点点不健康的苍白。

一路上沐兰抽烟抽的很凶,简单的问了问铭珞离婚后的生活近况,对自己在上海这一年的经历闭口不提。铭珞也发觉她的回避,只是问,你来北京准备做什么。

沐兰说,我新交的男朋友在这里,来找他。

她告诉铭珞说他们起初是在网上认识的,便再无更多的细节介绍。

在从小到大一起的成长经历中,铭珞发觉沐兰不像别的女孩一样,常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与别人分享,和亲人朋友抱怨生活的不满。她习惯了把它们隐藏在沉默当中,一个人静静的等着那些小心思被消化,冷冷的望着它们粉碎,随着记忆淡去在时光里面,不怜悯不伤感。她深知语言表达的无力,那些话语除了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弱点之外,别无用处,不如还是沉默吧,它好歹是一层薄薄的盔甲,环绕在自己的世界外围。

当天铭珞带她去吃北京烤鸭,入座之后她就一直催促服务员尽快上菜,她没有擦掉嘴唇上艳红的唇膏,一盘凉菜已经被迅速吃光。她把鸭肉片灵巧的摆进面饼,夹进葱丝、黄瓜丝还有甜面酱,没聊几句话,一盘鸭肉就被吃掉了大半。

吃的心满意足的沐兰,回家路上还到街边的蛋糕店里买了打折的提拉米苏,边吃边对铭珞说,你会不会觉得,嘴巴只要不停下来,就会感觉这个世界很安全。

这个时候的铭珞,想起自己总是储藏在冰箱里的酸奶,每当他深夜里打开冰箱,看到它在柔和的橙色的灯光下,那种踏实的感觉,和她所说的安全其实是一样的。

沐兰住在铭珞家另外一个空闲的房间里。她躺下足足睡了20个小时,才睡眼惺忪的打开门,问正在看黄金档电视剧的铭珞什么时候去吃晚饭。刚刚下班回家的铭珞非常疲惫,说,给你叫外送的披萨吧。

当沐兰自己吃光了厚面饼的12寸烤肉披萨,手指上沾满了番茄色的酱汁。屋里漂散着芝士味儿,铭珞看着她咀嚼的嘴巴,也觉得饱了。

她斜躺在沙发上揉着肚子说,我想他了。我肚子都撑的疼了可还是不能停下来。

谁?

我男朋友。

怎么不去找他?铭珞问。

他说今天晚上陪他老婆吃饭。

他老婆?他结婚了?

对。

怎么不找个正经男人?

他挺正经的。

他会为了你离婚吗?

大概吧。沐兰说着从铭珞手里夺过酸奶,大口大口的咽下去,说,嗯,吃饱了来一口好清凉。可是现在我的胃有些不舒服。

之后铭珞听见沐兰在厕所呕吐的声音,那么声嘶力竭的好像要把自己全部掏空一样,沐兰在催吐。

你不舒服么,我这里有胃药。他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喊着。

沐兰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滴着水,她说,只是感觉吃的多了一点。吐出来肚子就舒服了。

怎么不少吃一点。

她撅着嘴巴,像个小女孩一样说,因为太好吃根本不想停下来。哎你知道么,其实当你肚子饱了的时候,再吃东西就没有味道了。可我总是想试试,到底会不会再品尝出味道,可是总是失败。

她说,铭珞你知道吗,我在上海好一阵子都吃不饱,钱都拿去交房租了。只能在家里煮泡面,一袋泡面两个人吃一天,我觉得还不如人家街头的乞丐吃的有营养。后来认识了一新朋友,我总让他带我去吃自助餐,每次都吃到走不动了才离开桌子。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吃饱了嘴巴里就没有味道了,我怕我这辈子都吃不出味道了,只能去厕所里把它们都吐出来。

铭珞沉默了半晌说,你还想不想喝些酸奶。

她说,我还是很想他,我还是自己出去走走吧。

沐兰还穿着在家里的拖鞋就出了门,铭珞看着她轻轻走出去,发现她肆无忌惮的性格写在了一闪而过的背影里。她那些像是水草一样荡漾而出的想法缀在看不到的阴影后面,她自己却从不担忧这阴暗背后的危机。

半夜铭珞入睡后听到沐兰急匆匆的敲门声,她没有家里的钥匙。她带回了一个喝醉的姑娘回来,那姑娘长长的直发垂下来遮住了苍白的脸,浅色的高跟鞋面蹭了一道肮脏的泥泞。她把姑娘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满身酒气的对他说,这是我的新朋友。

姑娘抬头对铭珞笑了笑,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她的笑容显得涣散而勉强。她是加菲。

铭珞看着她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喜欢她。他没有选择用自己一贯的轻浮笑容来回应,而是说了声“嗨”。

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当遇见一个陌生人的时候,是否愿意与之成为朋友,那是片刻间就能做出判断的事。它取决于一种气味,或者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那个晚上,铭珞听到隔壁的房间里一直传来女孩窃窃私语的笑声。酒精的力量,总能让你想找人说说那些压抑许久的话,它们融化在酒里,成群结队的跑出来。当日出降临,这些跃动的思绪又回巢了,躲在你的世界里,躲在你不为人知的面具之后。

周末沐兰去超市买了几听啤酒的工夫,她返回时听到铭珞房间里传来的加菲温柔的尖叫声。

她意料当中的事还是发生了。

【2】

加菲成了铭珞离婚之后第一个他早晨醒来还仍然睡在他身边的女人。他一直认为,能够一起睁开眼睛迎接新一天的生活,只应匹配值得的人。语莫不值得,所以她离开了。那些深夜里来与他寻欢作乐过的姑娘也不值得,所以她们在凌晨也离开了,无论他在情动之时,曾习惯性的说出过怎样动情的话语。

有些人有些事,是只属于深夜里的。那时候的铭珞,是戴着面具的另一个人,他的笑容很虚假,他的话语也很虚假,那是他想象中的自己的样子。而清晨醒来的铭珞,嘴角甚至还留有口水干涸痕迹的他,是面具消融后的样子,是憔悴的,失意的,坦率的,甚至有那么一些慌乱的。

他却不惧怕她目睹此刻的他,正如他也见过她不施脂粉的自然神态,没有刻意描绘过的睫毛,没有艳丽张扬的嘴唇。

他们常常窝在家里的沙发上一起吃微波炉加工过的爆米花,边喝酸奶边看香港的老喜剧片。熟悉的几乎倒背如流的爆笑台词,伴随着青春期成长的怪诞情节,配着温暖的香气和亲近的依偎,那是铭珞享受过最好的周末。

加菲给他一种暖洋洋的力量,就像是春天空气里缓缓注入的热度,让人觉得舒服并且期待。加菲不索取无谓的承诺,她懂得那些对于这种关系并没有太多意义。

一天加菲说她的好朋友下个月举办婚礼,要铭珞与她一同前往。铭珞已经很久没有以“谁的谁”的身份出席到任何场合当中,他略显犹豫的表情被加菲看到了。那是不确定,可到底怎样的表情是确定,许多人也很难给予合适的解释。

自从离婚后,铭珞对于婚礼的场面是有一些抵触的。他觉得这些浮华的包装和热闹的场面,总会预见着一段激情的灭亡。一切都是不牢靠的,一切都是会毁灭的,海枯石烂和天长地久不过是一些必备的装饰物罢了。

他还是答应了。千篇一律并无亮点的婚礼流程,被打包售卖的商业服务。新娘是加菲的闺蜜,身材丰满,脸庞圆润,新郎看上去忠厚老实,理应是段平凡温馨的婚姻。

新娘对他们俩说,希望你们也能走到这一天。

加菲这个时候抬头看了看铭珞,他看见她的失望表情。他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已经放弃伪装了。他不愿在她面前伪装了。

沐兰在铭珞家里长住下来,一直没有找工作。偶尔帮朋友做一些小项目赚取些生活费。她经常不在家,铭珞看到她会细致的化好妆换上自己喜欢的裙子出门,她说她去找她的男朋友。

她固定的会在天亮前回家,沐兰说他要回家陪老婆。但她似乎也不再奢求太多,他陪她度过的漫长的清醒时光,亦让她觉得满足。可是谁都看的出,那只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妥协罢了。沐兰往往是兴致勃勃的出门,略带扫兴的回来。这种关系是不被允许见光的,所以她只能独自承受。选择用食物占满肚子,企图填补那深重的虚空。

一天他们三人一起吃晚饭,沐兰问铭珞,总是能看见一个老奶奶坐在楼下的花园里自言自语,她念叨的都是今天吃了什么菜,什么水果又涨价了,她看了什么有意思的电视节目。好像和我们住在一个楼里。

铭珞说,对,那老太太住在咱们楼下。

她是神经有问题吗?

她自己生活了快20年。

听起来很凄惨,孤独终老一定有悲剧的故事。

铭珞说,以前我听别人说起过她,好像是结婚没几年丈夫就得癌症死掉了。一个人带着儿子,活的挺辛苦的。儿子工作之后,本应是生活轻松起来,可儿子在外地旅行时候又出了车祸,连车带人掉进山里到现在都没找到尸体。后来她就变成这样了,每天仿佛都要和丈夫儿子说说话,她回家做饭的时候还是要准备三副碗筷,说是得和他们一起吃。

加菲用筷子灵敏的把一块猪肉的瘦肉和肥肉夹断,边吃边说,女人都是没有安全感的,连吃饭都没有安全感,她的日子一定不幸福。

沐兰打了个嗝,我吃的很饱很饱的时候就能找到安全感。可是那个奶奶可能不知道这个方法吧。

后来再遇上她的时候,铭珞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老奶奶,背影好像总是在颤抖着的,有隐藏不住的根深蒂固又日积月累的恐惧。她躲在一个自己不愿意走出来的世界里,大概是会舒心些吧。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种伪装,只是形式不同罢了。

铭珞突然觉得羡慕她,至少她愿意相信自己给自己营造的幻觉。

【3】

闻到从窗户外面飘来的烟雾气味时,那大概是凌晨2点。铭珞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他的胳膊还压在加菲脖子下面。他的直觉在说,跑吧,确信是哪里的火灾无疑。他抱起加菲,看到沐兰房间的床依旧是空的。楼道里烟雾浓重,眼睛不自觉的流出泪来。大家都在慌乱的跑着,黑夜的躁动不安在这一日显得格外刺眼。邻居们穿着睡衣跑下楼,孩子的哭声和狗的叫声把混乱点缀的更加生动。

楼上失火了。早已清醒的加菲惊恐的抱着铭珞说,如果不是你,我会被呛死在房间里吧。

消防员的警笛声,几乎吵醒了整个小区。这一天大概让许多人度过了一生中最早的清晨,也有人度过了最后一个。

当烟雾消散,所有的慌乱都会变成一场预谋许久的噩梦。

那个孤独的老太太抱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丈夫孩子三个人的单独人像拼凑起来的全家福。她对着照片说,你们不要睡着啦,快跑出去,不然房子都被烧着啦。表情像个小女孩,铭珞看着她,像是舞台当中的聚光灯投在了她的头顶上一样。

人们被呛的一直在咳嗽,歇斯底里的怨恨着这突然降临的意外。120从楼上抬下了几个人,因吸入烟雾过多昏迷不醒。大家惊恐不安的讨论着,楼上有人被烟呛死了,怎么会突然就着火了呢。

波波和语莫的家就在楼上。铭珞摸着加菲的头发抚慰着她的情绪,耳朵像是雷达一样搜寻着邻居们的只言片语,到底谁的房子被烧着了,那个被120抬出即宣布死亡的人,到底是谁。

他发现原来事过境未迁,他还是惦念着什么的。那到底是什么呢,就好像咀嚼水果后舌头上的余香一样难以讲明,但它们存在着,被回味着,也被享受着。

铭珞也意外的发觉,自己会想象那个被呛死的人是语莫。在他们的婚姻中,他是有想过她的死的,当他们吵着没理由的架的时候,他幻想她下楼梯时意外滚落,或者在大风天被吹落的广告牌压扁。他面对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脑海中她死去的画面让他感觉那么的畅快。

可现在这种猜疑,让他觉得想象在即将转变为现实的时候,并没有过去渴望过的那种快感。就好像你期待了许久的一盘菜在吃到嘴里时,才发觉并没有期待过的美味。

天光大亮,真实恍然大悟一般呈现在人们眼前。原本就老旧的房子显得破败,失火的房间望进去黑黢黢的,可怖的像个能够吞噬生命的黑洞。铭珞带着加菲去附近的早点摊喝粥,加菲困倦又惊魂未定,黑眼圈在瘦削的脸上变得明显。老板娴熟的叫卖声,让人们怀疑。

沐兰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永远听到的都是不在服务区。可原本,她早该在凌晨返回,道别她所爱的幸福梦境。

大批的临时工人,把被熏黑的楼道重新粉刷,四处都是刺鼻的涂料味道和东倒西歪的工具,沐兰几日联系不上,铭珞和加菲也担忧起来。

周末的酸奶和爆米花,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乐趣。

加菲说,我们去找她吧。

铭珞说,她从小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自己跑出去了。让别人一直担心着,哎。

她大概以为你们不会担心她吧。

我已经渐渐的从担心到无力担心了。铭珞有气无力的说。他心里还在想着,住在楼上的语莫是否在这场火灾中出现意外。他劝说自己,这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好奇,与旧情无关。

加菲是很敏感的女孩,她发觉了铭珞那常常用作伪装的表情,最近总是漏洞百出。也许吧,表情和相貌是可以装饰的,可眼神深处的情绪,呈现的总是最真实。

后来她离开了铭珞,那天早晨铭珞还在睡着,她早早起床简单整理了自己的东西。对他说,我能睡在你身边,可是没机会睡在你心里。

她道别的时候没有眼泪,他也没有说再见。她离开的时间比其他来过这里的姑娘,迟了几个小时。至少他们共枕相拥而眠过。

铭珞原本以为,加菲会是那样一个让他得到安定的人,可如今他终于知道,原来那些流水而过的女人们,最后都是要离开的。

沐兰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的。她在凌晨用力的敲门,那时铭珞又带了一个刚认识的女孩在家里看电影,她像个猫一样的趴在铭珞胸口上。

沐兰进门说,铭珞,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吧,我特别特别的饿。

那女孩有些惊慌的望着他们,眼神里询问着铭珞这闯入者的身份。沐兰说,他是我哥哥。

在楼下的烧烤店,女孩象征性的简单吃了几口凉菜,说怕胖不敢吃太多。

沐兰独自大口吃着烤肉,与铭珞畅饮着冰镇的啤酒。她几乎是把肉整个儿的吞了下去,没怎么嚼,迫不及待的把它们送进肚子里。当她揉着饱胀的肚子,脸上又出现一种痛苦并且满足的表情。

她问,听说咱们楼上前一阵子失火了?有人被呛死了?

嗯,不知道是哪一家。

真遗憾。

什么?

我是说真遗憾。没有呛死最该呛死的人。

你说谁?

没有谁,来我们接着吃吧。

沐兰一直吞咽着烤肉,喝着喝着啤酒她就醉了。在铭珞意料之中,最后她又跑到马路边呕吐。好像之前的吞咽,都是为了这一刻歇斯底里的宣泄。每一口的下咽都是为一种爆发蓄积着力量。

铭珞每次看到她醉醺醺的样子,心底的厌恶感总是特别强烈。沐兰在呕吐的时候,畅快的掉着眼泪,她又伪装什么呢。铭珞对她说,一个姑娘,想哭的时候放声哭就好了,你这又是何必。

沐兰半睁着眼睛说,没有哭,我没有哭。

铭珞闻着她身上散发的酒精臭气,厌烦里又有些心疼。她半躺在烧烤店单薄的塑料椅子上,仰面朝上,头发散乱的搭在下面。女孩儿拿了纸巾帮她擦干净脸和衣服,假装很乖巧的样子。

铭珞和那女孩儿把沐兰一起搀回家,路上沐兰一直在说,我想要他陪我到天亮,这个要求很高吗。

他听着这话,好像是在听着那些凌晨离开的女孩对他的怨恨一样,他不知道是否有人曾因为他也这样在路边买醉。

女孩进门问他,我可以睡在你的房间里吗。铭珞没有说话,去厨房里拿出酸奶来,问她,要一起喝吗?

女孩说,我累了。揉了揉染成金黄色的头发,我先去睡会吧。

铭珞喝着浓稠的酸奶,在酒精作用下变得迟钝的神经逐渐清醒起来。他发觉自己似乎是活在一个循环里,带不同的女孩回家,聊天时候选择一样的话题,甚至有时候听到的回答也是一样的。姑娘们用着相同的眼线和胭脂,气味相近的香水,模仿着女明星们类似的温柔口气。

有些人他已经记不得名字和模样,赤裸裸的身体几乎毫无区别。

用菌种发酵牛奶,放入冰箱冷却,酸奶亦是一种循环往复。在不同的岁月里,啜饮着同样的味道。拌入不同的水果,品尝不同的滋味,亦如每日雷同的时光里,感受的不同心情。

他站在房间门口,那女孩没有脱衣服,睡觉的姿势充满着防备,表情安静但眉头紧锁。铭珞这一刻不忍心把她吵醒,可他又不愿和她共眠至天亮。他静静的抽着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里,看着她呼吸,胸口一起一伏。

女孩腿部剧烈痉挛一下之后醒来,她睁开眼睛看到站在一旁发呆的铭珞。你还不睡?

嗯。

她坐起来,原本我只想躺一小会的,没想到睡着了。

铭珞的表情深沉起来。她问,是不想和我一起睡吧?

嗯。

那我这就出门打车回家吧。女孩打了个哈欠,下床寻找散乱摆放的高跟鞋。

她走的匆匆忙忙,像铭珞挥了挥手就打开门走了。铭珞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房间,也会是最后一次。有些人,注定是个过场。

沐兰躺在自己的床上,嘴里一直絮絮不止的说着话。她在自言自语,有些语句铭珞也听不明了,她有时候自己在问自己问题,然后自己又在解答。有时候像是在倾诉,说的断断续续的,让人难以理解。

铭珞在听到沐兰嘴里“语莫”的名字的时候,终于无法把自己的好奇心消除掉了。他问她,语莫怎么了。

沐兰闭着眼睛说,语莫现在是他老婆。

你男朋友是波波?

沐兰用力的点了下头,好像要把脖子甩断一样。

你是故意的吗?铭珞愤怒的问她。

怎么算是故意?怎么又算是不故意?沐兰从床上坐起来,变得清醒了。

铭珞问她,为什么?

沐兰说,楼上的火是我点的,本来以为让他们一起死掉算了。可是没成功。

有意义么?

我不知道什么是意义。如果他和她一起死了,我大概就不用再这么痛苦,一了百了。既然得不到他,我宁愿毁了他。

语莫被呛死了吗。铭珞还是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没有。所以我很失望。

她受伤了吗?

你还是这么关心她?

铭珞这一次语塞了。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的位置。我想出去走走,你睡会吧。

他走下楼的时候,看到天边蒙蒙的发亮了。太阳温和又带着毛绒绒的质感,空气又凉又湿。

铭珞到便利店买了刚刚送到的新鲜牛奶,刚好可以制作新一份的酸奶。

他拎着塑料袋回家的时候,遇到那个自言自语的老太太在楼下散步,老太太在说,儿子,今天天气特别好,听爸爸说你要回来了,我一会就去菜市场给你买最爱吃的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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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勿忘我的婚礼

    勿忘我的婚礼

    九年前,她最爱的人和她最要好的朋友背叛了她,背叛了他们曾经的约定。他们的背叛给她年轻的生命里带来了严重的伤害,她含恨离去;九年后,当她得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后毅然回到离开了九年的家乡。她回来了,却惊讶地发现当时伤害她的人竟然没有放弃曾经的约定,甚至要为这个约定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原本是带着复仇的心回来在爱神的面前,我们都是透明的孩子,没能将我们的心事藏住,人性是善良的,我们都相信爱。
  • 三石仙踪

    三石仙踪

    一个特战队员在一次任务中,昏迷,醒来后发现被莫名的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大陆,从此踏上了回家的归途,为此,只能在这片飞来飞去的世间坚持本心,强大自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家!
  • 一杯智慧茶

    一杯智慧茶

    喝茶,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怎么喝一杯茶,体现的是生活智慧,中国人的生活智慧就像中国人的喝茶智慧一样,追求简单的乐趣,以和为美,宁静恬淡。中国人喝茶聊天,聊的也是生活的智慧,把最真实最热情的生活细节拿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然这聊天中就蕴藏了很多智慧的光芒。在《一杯智慧茶》中,作者收集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话题,轻松自在,妙趣横生,你不妨也沏上一杯茶再来读这些故事,在中国的喝茶聊的话题中间体会中国哲学,关于人生,关于世界……那些小小的故事会带给你智慧的清香,随着茶的清香沁润你的头脑,让你身心舒畅。
  • 群穿三百渣

    群穿三百渣

    一群废宅,基佬,农民工,保安,老师,退役军人,骗子,暴发户,幼儿园特优生....来到了一艘穿越在历史长河里的威武战舰上!好吧,谁能告诉我,为毛这艘威武战舰是一只小竹筏??为毛我们要驾驶着小竹筏去攻击维京人的海盗舰队?“告诉你,老王,我们的使命就是生存!!”“NO,新人,使命就是去解放埃及艳后!”“他们都错了,来,到我舱室来,我们可以探讨一下人生理想。”老王捂腚而逃。在一个个战争片段里生存下去!“预备!射击!”“他们跳帮了!肉搏队上!”“法克!老王,你怎么开船的!触礁了!”“老李!你傻啊!快开炮!”“要沉了!”“咕咚咕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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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渝都攻略

    有些人死后才能成为传奇,有些人却能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传奇。莫东升无疑就是这种人物。他喜欢冒险,喜欢财富,喜欢各种奢侈的享受,同时也喜欢各种美丽的女人,更喜欢偷女人的心。但却在一次特别的艳遇后陷入了一场生与死的赌博……
  • 快穿系统:腹黑Boss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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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1V1甜宠】“系统……”“干啥?”某女悄咪咪的看了看四周“你能把我藏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吗?”“宿主,很抱歉,我……不敢!”“不敢?要你有何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嗯?要去哪里?带我一个?”听到这声音,夏浅曦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哦!完了。原本夏浅曦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去到个个位面做任务,没想到竟被一个妖孽缠身。哎,我只是做任务,但我不卖身呀,你别过来啊!「作者第一次写文,欢迎入坑。如有雷同……算我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