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上学是件很快乐的事。因为那时作业不多,功课也不紧张,最重要的是上下学路上有很多好玩的事。
学校离家大约六华里左右,坐落在一个山坳里,穿过一条垄,翻过几座坳就到了。每天早上七点来钟我会背上那个黄帆布书包和伙伴们一起去上学。我们不会直接去学校,一路上肯定要放肆地玩一番。每个季节玩的套路又会有所变化。
春天,下过雨后,池塘里的水涨了起来,就会有成群结队的鲫鱼顺着池塘的入水口逆流而上,我们这里叫鱼上水。这种上水鲫鱼大部分是母的,满肚子的籽,肥美无比,淋上酱油,和豆豉、辣椒末一起放到锅里蒸,是一道绝佳的美味,味道鲜得让你舌头都会化掉。那时的鱼到处都是,随便一条河沟就能抓几碗。见到这么多的鱼,我们怎能放过。大家脱掉鞋袜,跳下河沟,先用泥把池塘的入水口堵住,这样就先断了鱼的退路。然后大家抓的抓,喊的喊,一番围追堵截下来,鱼儿大部分都被擒获。抓了这么多的鱼往哪里放呢?送回家已经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放又怕被野猫吃掉。恩,放书包里,关键时刻还是波弟有主意。这种书包有两层,中间用一块白色的布隔着,我把书都挪到一边,然后把抓的鱼放到另一边。好在书不多,再装几条鱼绰绰有余。
“糟了,要迟到了。”张二毛突然叫起来。
“嗨,跑也来不及了,干脆慢点走过去吧。”波弟边穿鞋子边说。“恩,那确实。”我边整理书包边说。
等我们这帮人收拾停当,不紧不慢地赶到学校时,已经上第一节课了。教室是不让进了,凶狠的班主任让我们在教室外面罚站。肯定不能这么傻站着啊,大家掏出兜里的纸板(板,我乡方言)玩起来。这种板呈三角形,是用烟盒做的,面值大小不一。带过滤嘴几个字的面值为一万,有精制字样的为五万,有特制字样的是十万。那种极其罕见的烟盒我们称为新鲜板,这种烟盒因为数量稀少,因此显得十分珍贵,面值无法估量,一般会用来交换,至于可以兑换多少其他的板就要依据交换双方如何商议了。
这种板玩法甚多,最普遍的是在手上来回颠,到最后颠出一只掉到地上就算赢。这种手上颠的玩法又有四种套路。每种套路难易程度不一。虽然难易不一,但基本的程序却差不多。玩家双方先准备一定数量的板藏在身后,然后同时亮出来,谁的面值大谁就先玩。最容易玩的是撮抓(注:我乡方言,书面语中找不到对应的词,只能凭意义勉强翻译)。玩家会将双方的板垒成一摞放到手上,将手掌往前一推,然后手掌一翻,把这摞板抓住。如果刚好掉一只到地上,就算你赢,这摞板就归赢家所有。如果掉的数量超过一只或一只没掉,那就将板交给另一方玩,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玩板手法很重要,力度一定要拿捏得很准,但是精妙的手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我是白天练,晚上练,就连做梦都在练呢。经过这番苦练,技艺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伙伴们肯定不服气,都摩拳擦掌要打掉我的威风。今天刚好逮着罚站的机会又怎能放过?
于是,大家就放下书包,全神贯注地玩起来,各种玩法都玩遍了,但仍然是我的手下败将,兜里的板基本上都到了我的口袋。
“嘿嘿,还要挑战吗?”我洋洋得意地对他们说,全没注意他们正在对我做鬼脸。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猛一回头,我的妈呀,班主任站在我的身后,正恶狠狠地盯着我呢。
结果惨不堪言,大家都要留校,依然是保留节目——冲洗厕所。我的任务最重,还要将厕所前边的草悉数拔掉。我们边干边骂,将班主任和校长全部骂一遍才消了心头恶气。
那天一直弄到月亮都上来了,班主任才让我们回家。几个小家伙走在黑黢黢的山路上,心里害怕极了,但为了显示自己男子汉气概,还要故意挺直腰杆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前边有亮。”走在前面的张二毛突然喊道。
波弟走在中间,小声嘀咕道,“不是鬼火吧。”
听到鬼火两个字,我的脸都吓白了。
“二毛,是你们不?”亮光处有人叫道。
哦,原来是二毛的父亲来我们了。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等我们赶到村口时,母亲和波弟的母亲已经站在那里等很久了。
让我诧异的是,这次母亲没有骂我,只是催促我快点回家吃饭。吃完饭,疲惫不堪的我上床倒头便睡。书包里的鱼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等到发现时鱼已经臭了,书包里的书也被流出的臭水污染得一塌糊涂,又免不了一番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