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相爱》、《我们在相爱》……”充满期待和喜悦的叫喊声响彻在小街上时,大家都没意识到这名字有什么不对。直到回过神来,想起是《他们在相爱》时,满街人顿时哄堂大笑。我的小伙伴羞红了脸,赶紧跑到家里躲了起来。那晚的开心,既有银幕上的欢喜,又有小伙伴之间的逗趣。
三十几年前的乡村,刚通上电经常没电。电视机。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物件。至多,家里有部收音机,孩子们听听小喇叭里孙敬修爷爷讲故事。再者就是每年的某一段时间,放映队沿村放几场电影。那时候,每每轮到小街附近的几个村庄放电影,孩子们就会像过节一样雀跃兴奋,满街喧嚷。几十年过去了,想起小伙伴这句口误,还是禁不住会笑出声来。
一二十户人家的小街,般般大的男孩女孩上十个。看电影,就是一个大聚会,什么类型的电影倒是次要的。等到放电影那天,早早催促母亲做好饭,只等太阳一落山,扛起长凳,拖着弟弟妹妹,去禾场占位置。随后,卖瓜籽儿的,卖甘蔗的,卖茶水的,也都陆陆续续布阵。
搬凳子抢位子,一占一长条。看电影,在乡村,是一桩喜事。有的小伙伴家里,连外婆外公舅爷都请来看电影。家里有哥哥姐姐的小伙伴还有另一个任务,他们必是要为自己的未来姐夫或嫂子也占一个位子。长凳子还不合适,必得是一把高靠椅,才显得对贵客的尊重。乡村里的大姑娘和大小伙子经媒人说破,两情再相悦,也不会经常见面。只有这放电影的时候,才有了一个心照不宣,不约而同的理由,才有了有情人默诉衷肠的场所。
夜幕降临,电影快开场了,忙完了活计的大人们才赶过来,各自呼喊自家孩子的声音,在禾场上空此起彼伏。禾场四周,黑压压的,银幕反面都坐满了人。现在回忆起来,反面坐着的都是些晚到的爷爷奶奶。他们看个人影,理会个意思,话儿正着反着,他们倒是不关心。哪里放电影,方圆几里的人都会前去观看。禾场上的草垛子,就是迎客的板凳。倘若周围有几棵大树,那就更好了。调皮些的孩子,爬到树上。坐得高,看得远。
女孩子爱看生活片,打仗的,既不爱还怕。每每敌我双方开战,马上躲在凳子底下,等小伙伴们说好了的时候,再钻出来。也有时候,来不及躲,赶紧用手捂住眼睛和耳朵。一次,轮到我们小街放映两部电影,等我们上完晚自习,只能看第二部《神秘的大佛》了。多年过后,这电影说的什么,一点儿讲不清楚。唯唯记得的是,蒙面黑衣汉子深夜翻过院墙,剜去了别人的双眼。太恐怖了。那个夜晚是如何度过的,想不起来。只是,以后,再也没看过恐怖电影。好的东西愉悦人一生,怕的东西怕人一生,哪怕只是个眼神儿。《金三角》里面,那个躲在门缝里偷看的特务奶奶,一双眼睛真够吓人,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惶惶然不能正视。
女孩子,管教严些,离家稍远的电影,奶奶是不让去赶场的。有一次远村放电影,小伙伴们都去,我千求万求,奶奶才答应。兴高采烈同伙伴们奔去,是战争片《东进东进》。赶这样的电影,远,不能拿凳子。草垛子也爬不上去,一两个小时,只能站着。又不是自己喜欢的,瞌睡连天,特别难受。回去吧,人家不走,我一个人不敢走,只能靠着草垛子熬。好不容易电影散场了。很记得那个夜晚。每每读到苏东坡的“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就浮现起那天走夜路的场景。大人们挑草头跑惯了,又赶着回去睡觉,走路飞快。我们小,站了几个小时,体力不支,走不动,一不留神被甩在了后面。想起骇人的各种鬼故事,只能拼命向前穿插,插到大人们中间去才不怕。那晚就是这样,仰见明月,人影在地。大人们顾而乐之,行歌相答。我们,紧赶慢赶,气喘吁吁。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红楼梦》里,林黛玉最不喜热闹,她怕的是曲终人散的落寞。每次,电影散场了,伙伴们搬起板凳,寂寂的往家里走去。刚才电影里的精彩或者开心,不怎么去理会了。一场电影,从开始传出消息,到电影欣赏完毕,这个过程十多天,是孩子们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间。电影看完了,预示着快乐也结束了。下一场在哪里,孩子们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