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沁是自然醒的,眼前一片红,小角度仰头,瞧见了男人的下巴,原来眼前是男人的胸膛,他也没更衣。
也正是这红装提醒了她:如今她已为人妻。
她想下床,腰际的大手不让,将她捆紧。
“睡觉。”语气不由分说,带着些倦意。
童沁的目光随着他的下移而下移,最后定在隐隐泛青的眼眶,抬手抚上。
“昨晚很晚回?”
石痕握住她的柔荑,没有睁眼,没有应答,似乎这一切只是他的梦中动作与呓语。
“该起床向爹娘请安了。”她知道他醒着。
“困。”石痕的额头抵着她的。
“那也得起。”童沁丝毫不领情。
“昨晚我们什么也没干。”
童沁微怔,不知道他说起这个干什么。
“硬要逼我起的话,我不介意现在要了你。”
“……爹娘怪罪怎么办?”她无奈。
“没事。他们是过来人,会理解的。”
“……”有谁能来告诉童沁,她只是想歪了而已。
“睡吧。”
童沁眨眨眼睛,醒来便睡不着了,只好阖目假寐,昨日耗费太多的情绪,她也需要养神。
她闭上眼的那瞬间石痕张开了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的新娘子还真好哄。
随着时间的奔跑,屋内亦逐渐升温,不知不觉中,童沁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枕边无人。
她刚坐起身,门便被推开。
“起了?”石痕走进来,已换回平日穿的衣裳,他的气色明显好多了,反倒是童沁,睡得太久而浑身酸痛。
“再不起成猪都有可能。”即使是开玩笑,童沁的语气仍是淡然,石痕微笑着在床边坐下。
“什么时候了?”她问。
“日上三竿。”石痕刮刮她的鼻尖,瞧见她明显一惊,知道她惊的是时间,又是一笑。“我和爹娘说过了,你太累,需要多休息,他们表示很理解。”
太累?分明就是他们想歪了!理解什么!童沁内心大喊,表面却羞红了脸,为了不让某人得意,佯装颓丧地低下了头。
石痕当真了,宠溺地揉乱她的青丝,安抚道:“没事的,爹娘都很喜欢你,讨好这种事只是多余的。”
“昨晚的事怎样了?”童沁转移话题。
石痕回答得很简单:“黄了。”
进屋时石痕顺便打了盆水,如今正好用上,可不是两人心有灵犀么?
石痕体贴地为童沁搓洗毛巾,温柔地擦拭着白皙的俏脸,随后拿起杨柳枝给童沁咬。
洗漱完毕,石痕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童沁的身上游移,戏谑地笑:“我的懒娘子,需要相公帮您更衣吗?”
“不用。”童沁处变不惊,淡然回道,倒是那“懒娘子”与“相公”让她有些怔忡,说得太直白。
得到回答,石痕很乖地转身回避,童沁略带欣慰地看他的背影,成亲似乎让他变乖了,这是好事。
她却不知道石痕内心的邪恶想法:来日方长,他就不信她不屈服。
石痕主动为童沁梳发,她的头发真的很长,同时也很柔滑,让人摸了不肯松手,于是石痕梳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这件事和皇上说清楚不就可以吗?”童沁不禁疑惑。说清楚的话,没准皇上还会觉得石怀仁重情重义有良心,而为他的长子封官加爵呢?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石痕看了眼镜中人,仍然微笑,但不准备解释给她听。官场的险恶他不想她一个女人家跟着瞎操心,即使他不是官人。
传言始终是传言,总有被夸大的部分。皇上重视石家?谁能说是,谁又能说不是。皇上的心情太阴晴不定,没人拿得准圣上的心思。
其实他很想搞垮石家的吧,虽不知道为何,一个小小的石家应该是对他没什么危险的,可自他认事起,当今的笑面圣上一直在做对石家不利之事,就好像……与石家有仇。
但不管怎么说,能够早些脱离皇上是好事,只是,天下是皇上的,谁又能真正逃脱他的魔掌,一切都得防着,不能松懈。
他不说,童沁自然不会问,任由石痕“欺负”她的青丝。
石痕梳发的手法十分熟练,但对女士的发式明显不在行。因不想被打扰到二人世界,丫鬟都被他遣退,最后还是童沁自己动手,随便绾了个简单发式,用莲花簪别着。
瞧见石痕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的脸写上疑惑,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和往常一样的绿色,然后又看向了石痕:有什么不妥吗?
石痕笑笑,读了她的心:“没有,只是你这样很好看,让我看呆了。”
童沁也笑笑。
向石怀仁与李氏请午安时她才知道,原来女人在嫁人之后,不仅得换发式,连衣裳的颜色穿也不能太浅的。
她将“为什么不告诉她”的眼神投给石痕,有些不高兴,不想与他说话。
“我喜欢发式简单的,浅色的衣裳,你这样很好看,何必去管那些习俗呢,昨晚你不也擅自掀掉了盖头吗?”石痕对天发誓,他如此说绝不是在责怪童沁!他纯属为了举个例子!
童沁明白他的用心,但明白归明白,心还是烦躁,一句话也不想说。
石痕有些无奈,以为她生气了,讨好地哄着童沁,他可不想第一天便与她吵架,也一辈子不想与她的关系产生缝隙。
童沁突然想要去承味楼看看,石痕废了那么多话她都不肯开口,她难得地有要求,他都答应都来不及,一时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承味楼前,三三两两的路人经过,无人回头,汪剑坐在地上靠着白墙扛着鲜红的冰糖葫芦,打瞌睡。
“承味楼”的招牌是皇上给的,如同荣誉,如今皇上一道金纸下来,就把这多年的荣誉给收回了。石家惹着了圣上,那些官家该是不会再来了,百姓也跟着避讳。
收到童沁瞧他的眼神,石痕只是淡然一笑:“我从未理过承味楼,对没有情感的东西,一点儿不留恋。”
童沁轻轻点头,那也是,还是他让承味楼倒闭的。
走近汪剑,俯身摘了根糖葫芦,手突然被抓住,被捏得有些疼,童沁一贯地皱了皱眉。
石痕一脚踹中汪剑的肚子,汪剑吃疼,一下醒过来,手自然松开,抬头便瞧见新婚的两人,卿卿我我。
男方揉着女方发红的手腕,替她抚去眉头,心疼归心疼,生气还是要有的。
“不是说了疼要说出来吗?这么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童沁被汪剑盯得有些尴尬,小声提醒道:“这是大街上呢……”
“你现在是我妻子。”石痕不由分说。
童沁是不明白和这有什么关系的,夫妻就能在大街上秀恩爱吗?
很明显,汪剑与童沁想到一处去了,他直接说了出来。
“还是你造就的。”童沁吐槽。
汪剑一怔,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啊。”汪剑说得理所当然,欲撇清关系。
“你还真的睡了?”石痕抓住话的纰漏。
“没办法,你们家太冷清了,根本没人,补充一下睡眠也是好的。”汪剑不知廉耻地将罪怪在石痕头上,可惜面前的这对新婚夫妇嘴皮子太强悍。
“你可以换地方。”童沁不带感情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汪剑,永远与石家同在!”
汪剑一脸坦诚地举手发誓,石痕一脸鄙夷:“石家不需要衰神。”
“童家大小姐,你家丈夫是个混蛋。”汪剑求助童沁。
石痕丝毫不担心,因为他以为,童沁会站在他这边,比如会说“我喜欢”这类的,可上天偏偏不让他如愿。
“我知道。”童沁只简简单单说了三个字,却还是伤了某人的心,她咬了口糖葫芦,想起了与汪剑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突然有些囧。
汪剑戏谑地看着石痕,十分地得意,石痕忍住打他的冲动,牵着童沁进了承味楼,汪剑脸皮厚过转弯的城墙,没经答应就扛着糖葫芦跟着进去了。
经过一处时,童沁想起与某人喝酒那天的缠绵,又是一囧,带着些尴尬,可喜的是石痕没有在意。
一个多月没有打扫,桌椅已布上灰尘,石痕用手摸了一把,捽掉。
“石痕,你有什么打算吗?”汪剑问。
“把它卖了吧,现在虽然晦气,但毕竟辉煌过,怎么想价钱也不会太低。卖掉之后,重开吧,不弄饮食,餐馆需要太多人手,我们还不知道成不成功,不能把钱浪费在工人身上,一定要开一间能够自主的。”石痕一切都想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承味楼卖不卖得出去还是个问题。
“昨晚那个人怎么说的?”观察一下承味楼的布置,童沁问道。
“还不是借以晦气之事砍价,那里看到了吗,是他带人砸的,是个粗暴的人,还把爹给气倒了,病情更加严重。”石痕指了指靠收银柜的地方,那里一片狼藉,先前两人竟没看到。
童沁点点头,表示赞同。的确是个粗暴的人。
“然后我打断了他的腿。”
呃……不及她的枕边人粗暴。不,他不粗,只是暴。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非等成亲了才了解他的本性,甩都甩不掉。
“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世上没人能比他更狠。”汪剑猜中了她的心思,言罢肚子便被突如其来的手肘捅中,他吃疼地跪下身子,还硬撑着想让童沁信服,颤颤巍巍地指着边上的石痕。
“看吧,这就是例子……”
“嗯,看见了。”
某人再次心灵受创。怎么他的新婚妻子只帮着外人呢……难不成,她和汪剑有一腿?!不不不,不能这样想,太离谱了……
童沁只是实话实说,没想到石痕内心想了那么多。
“先把这里打扫干净吧,让人心里有一种保证,就算他要砍价也不能没来由地砍。还有,一开始我们的价钱就不要开得太高,合理就行,在和他谈判的过程中在逐渐升价,升到一定地步他就会答应的,当然,还得看谈判人的嘴皮子。”
说完不给那两人赞叹的时间,便挽起袖子打扫起来,难得地勤快,石痕十分欣慰,因为自己的妻子在为他的家人着想,这说明,她已经把自己当作石家的一份子了。
可事实,是如此吗?谁知道呢,只有童沁自己明白。
汪剑也加入他们的行列中,两个男人渐渐忙碌起来,全身心投入干活,女人渐渐懒惰了,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只是在一旁坐着,看两个男人挥洒汗水。
石痕无怨言地苦干,因为他知道童沁懒,说了也没用,不如省点口水。
汪剑也认栽,因为他知道,就算抱怨了也只会被某个披着羊皮的狼咬。
石痕察觉某人的怨气,头也不抬地踢了汪剑的臀一脚,猝不及防的汪剑直接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爬起来便与石痕扭打,如同女孩子般地小吵小闹。
童沁目不转睛地看着,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笑。
这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天,简单平凡却很幸福。谁说幸福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