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爱丽丝?”
眼前并不是一片黑,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光。
“爱丽丝。”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爱丽丝。”
我适应了逐渐强烈的光线,我睁开眼睛。
文森特!
“你总算醒了,爱丽丝。”这个男人微笑地看着我,像是一只野兽在看着已经逃不掉的猎物。
我一下子坐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
“不要表现得这么不友善,”他靠近我的脸,“为什么要逃避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几乎是惊恐。
“这里是我们的家啊!”他松开我,向窗台边走去,高大的背影如此真实。
“我可不记得我们有过一个‘家’。”
“不要这样,爱丽丝,”文森特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充满诡异,他坐在我的床边,抱住我,“我爱你。”
他的拥抱那样紧,我快要不能呼吸。我努力地想要推开他,尽管我不想承认,我的丈夫,曾经的爱人,许诺一切的鬼把戏,糟糕的谎言与难以容忍的忽视,这些都一幕幕地重复在我的脑海里,每天上演,此刻,经历了这一切的我,永远也不能从这痛苦中脱离出来了。
“文……”他阻止了我的呐喊,用他背后的一把刀子,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地插进了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猩红的血液开始弄脏我的衣服,这是放多少洗衣液也解决不了的污渍,我所有的痛苦都呈现在脸上,呈现在他的眼睛里,挣扎加大刀子的力量,张嘴迎来嘲讽的手掌,无法动弹的我,无法发出声音的我,抱怨的是,竟然在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他的脸。
我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仅仅是个梦。我舒了一口气。文森特永远不会回来了,即使我无法彻底抹掉他存于我脑海中的记忆,他的消失,就能让快窒息的我得到拯救。我不愿意再想这些。此刻,身在何处才是我最关心的。我离开充满陌生气息的床,穿上准备好的蓝色拖鞋,开始参观我所在之处。
这里是一间以蓝色为主调的房间。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所有的蓝色搭配都是相得益彰的。无论是深海蓝,宝石蓝还是特别的浅灰蓝,都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而搭配出独特的味道,所有的物品,窗帘,桌椅,床,墙壁,以及其它的一切,都配合得恰到好处。房间并不大,但并不影响受到局限的视野,放大了来看:蓝色的门旁挨着蓝色的开放式厨房,角落划出一个蓝色的独立卫生间,一扇蓝色的窗户下是蓝色的书桌,邻着蓝色的床与衣柜,抬头是一个蓝色的挂灯,所有的家具一应俱全。我着实喜欢这颜色,尤其是现在。我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信封,当然,它也是蓝色的,我撕开它,拿出了属于这里的我的存折和一串钥匙,钥匙当然没有配合这里,它们都是常规的银色,不过上面挂着的是蓝色的钥匙扣,上面刻着,1408。这是房间的门牌号码。这数字看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像是以前看过的某本小说或是歌曲里出现过,我记不清了。可能这比喻有点不恰当,这里看起来带点“囚禁”之感,不过能有这样的住所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一切看起来似乎太好,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我打开冰箱,每一格都被塞满了新鲜的蔬菜水果,还有各种我没吃过的罐头,冷冻柜里,满满地都是鱼类海鲜,居然还有看起来十分美味的冰激凌!克莱尔和哈利一定喜欢,噢,克莱尔和哈利,他们并不知道我来这里,我开始想念他们了,但是我必须抑制住。我开始给自己做晚餐,分散一部分精力来思考我接下来该如何做,如何在这里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当锅里鸡蛋的边缘颜色开始变深时我还是有点茫然,煮意面的水开始沸腾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有点眉目了,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黑胡椒粉的时候居然一时忘记了思考,直到做好番茄肉酱时我,嗯,好像知道要怎么做了。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我一边往嘴里塞着意面一边喝着怕麻烦的浓缩果汁,时不时用餐巾纸擦擦粘上嘴角的黑胡椒末,我的耳边回荡着墙上时钟的滴答声,还好时间是对等的,不然谁知道会浪费多少这种宝贵的东西。是的,等真正来到这里时我才发现,我并没有准备好。还没有开始就有一种败挫感直击我心,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抓住了这个机会,现在,我要来实践它。
“好的,那么,先把这些都收拾干净。”我非常不情愿地清洗了餐具,去了一趟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坐到空空的桌子前。我拉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黑色的皮面本子和一支白色外壳的笔,“想得可真周到。”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明朗起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开它,拿起笔,写点什么。
“叮咚——”
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人造访。谁还知道我的到来?我刚来这里,一醒来就是在床上,并没有人会知道吧,强烈的好奇心不能迫使我马上打开门,我从猫眼向外看去——是一位老女人。
“你好,”我只是把门打开一部分,“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点防备,不是吗?”她的脸上一直挂着亲切的笑容,竟然让我没有丝毫隔阂,“让我进去吧,女士。”她说着,伸出手拉开我的门。
“真是抱歉,快进来吧。”我连忙邀请她进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笑容我顿时没有了任何警惕,扑面而来的亲切让我觉得有了熟悉感。
“你还是放我进来了呀,”她笑的时候眼睛跟着眯起来,在金色头发的衬托下,皱纹都是那么好看。我不得不被她的气质所折服,只需要一眼,我就能感受到她与生俱来的气质,酒红色的裙子更加显出她高贵的气场,这种年龄还能散发出如此的魅力,噢,我迫不及待想了解她。“这是我做的苹果派,虽然卖相没有那么精致,可是味道你一定喜欢。”
我这才看到她手里端着的苹果派,“太感谢您了,”我连忙接过派,放到厨房的桌子上,“恕我冒昧,您是怎么知道我搬来这里的。”
“很简单嘛,”她走进厨房,从刀具架中拿出一把刀,开始切起苹果派来,“这个房间有了门牌。”
“我不懂……”
“趁热吃,”她递给我一块切好的苹果派,“你居住的这一层楼有很多房间,有人住的房间就会挂上门牌号码,没有挂的房间是空的,我就住在你旁边,盼着这个蓝色房间有人已经很久了,终于,今天出门丢垃圾的时候,看到了你的门牌号。”
“这栋楼层住的人很少吗?”
“不不,多得你无法去数呢,我也没有闲时去到处串门,但至少在这一层——我们居住的这一层里,至今,除了你,我谁也没看到过。不过这样一来,就清净了很多,我很喜欢住在这里。”
“看来您也很喜欢蓝色啊。”
“蓝色?”她打量了一下我的房间,“我喜欢红色。”
“真是太美味了,”我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盘子里只剩下一点苹果派的渣,“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叫我米拉娜就好,”她喝光了最后一口杯子里的红茶,“你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吗?”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我有些不解。
“你来这里的时候,是坐车来的吧,那你肯定没有仔细看看这个地方。”米拉娜拉开窗帘。
天空不是如我期待般的蓝,高大的建筑并没有多少,绿色倒是挺多,楼下不远处有一家看起来不错的超市。很多人。匆匆忙忙的状态让我觉得他们并不轻松。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既不是未来也绝非古老,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行人,陌生的空气,此刻,他们在我眼里看起来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这的确,是个陌生的地方。”我有点心虚。
“远离家乡总是会让人有些伤感的。”她的安慰并不能让我安心多少,但是现在我已经接受了眼前的一切,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希望。
“您愿意明天带我游览这里吗?”
“游览这里?”她显然有些吃惊,随即马上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我就在隔壁,明天来找我吧,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好的。”
送走了米拉娜之后,我再次洗刷了一遍餐具,不过这次我的心情跟刚才相反,一来到这里我就交到了一个朋友,暂且可以这么说吧。我感觉我们十分相投,似乎一切都能顺利起来。
夜晚来得很快。在感受了衣柜里如期眼花缭乱的衣物之后,我坐在床上,拿出那部带来的手机,给家里的爱丽丝打了电话。
“还好吗?”我听见与自己一样音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很好,刚回来的时候,孩子们吓了一跳呢。”
“克莱尔和哈利怎么样?”
“非常听话,他们都很喜欢我,你这个母亲,当得可真是成功啊。对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上次的谈话,还没结束呢……”
我和爱丽丝一直聊到了深夜,告了别,我安心地躺下,才发现床头安了一个蓝色蘑菇形状的小灯。真是可爱,我按下了它,黑暗里,这点小小的蓝色灯光照亮了我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