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你别生气嘛。”昭雪觉得有些无奈，一边觉得他是真的嫌烦，一边又觉得他是因为刚刚雷放的动作而吃醋，不禁脸上微微有些红，抬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霍去病吐出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道：“若是把这事上报朝廷，皇帝自会有法子处理淮南余党。”“意思是也要把我赔进去了？”昭雪无奈地道。
听她这么一句话，霍去病顿时有些急了：“雪儿，你明知我只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昭雪柔声道，轻轻握着他的手，“若是要去向皇帝禀报，那么一定会将无辜的人牵涉进去。淮南一脉该死的是刘迁一党，而并非……颛孙诩他们这样的人，不是吗？”
原本是想说“雷放这样的人”，昭雪及时心思一转，说成了颛孙诩。霍去病看了她一眼，还是叹了口气：“我知你本是要说‘雷放’。”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男人给他带来了愈来愈强烈的威胁感。卫青开始倚重他了，而他对昭雪也越来越不避讳了，这个淮南男人仍然一直屈居他之下、一直坚守在长安，为的究竟是什么？
他分明已经继承了无垠门，只需辞官回乡就好，为何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没、没有的事啦。”昭雪顿时感到一阵尴尬，连忙撒娇，“雷放也好、颛孙诩也好，他们不是一样的吗，还有蓝家兄妹，他们都是无辜的嘛，不能将好人一棍子全打死对不对？”
霍去病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现在要看她们能否追到凶手，说不定能以此找到刘迁的下落。”
“但愿如此。”昭雪的面色也严肃起来，“若是等到刘迁实力积攒起来，他一定会真正造反，而不是和此前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霍去病低声重复了一遍，微微摇头，“诗是好诗，但你竟然为那种人作诗，这样的诗怎能用在他身上。”
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昭雪觉得想笑又笑不出，只能苦苦忍着，拼命点头。霍去病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口吻恢复了严肃：“好了，不和你开这玩笑，现在看来刘迁身边还有别的高手，你要如何应付？”
昭雪一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敢在明面上来，我们也只能在背后对他采取手段。”她长长呼了一口气，“先看看雷放的拷问结果罢。”
被雷放漏掉的那根针上淬毒，幸而雷放与云苓紧急施救，终于将近乎昏迷的她抢救了回来。
雷放轻轻地叹息一声，看到旁边的云苓一脸认真地继续检查着雷沙的伤口，没有半分憎恶甚至也没有半分的亵渎，轻轻碰到雷沙肩头的肌肤，引得雷沙无意识的退缩和轻颤。
“云兄，只要……让她不至于死掉就好。”雷放轻声道。云苓抬眼看了看他，微微摇头：“既然是医者，自然要以患者性命为重，能根除是最好，雷兄莫说这些让人困扰的话。”
一席话将雷放噎了回去。雷沙渐渐醒转，看到这陌生的脸，她下意识地抬手就要去拔剑，却感到自己的双手仍然被紧紧地缚住，顿时对云苓怒目而视。云苓将手中的针放回药囊，转头看向雷放：“雷兄，将她先安置到床上罢。”
雷放点点头，弯腰将雷沙抱起，雷沙倚靠在他怀里，不由得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他皱眉道。雷沙干笑了几声，幽幽地叹了口气：“师兄……你实在太不诚恳。既然都已经对我不再执着，又何必再操心我的死活。”
“你的身上还有刘迁的秘密。”雷放冷冷道。
雷沙咳嗽了一声，方才嘴角的血渍已经渐渐干涸。她摇摇头：“你明知道我并非意指如此。出于这个缘故，他们都会救我；但方才暗器飞袭而来，你难道忘记了你的动作？”
在那个时候，他第一个护住的人不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这个认识是让雷沙感到出离愤怒和讽刺的，也让她忽然之间醒了过来。她执着地爱着刘迁，她认为自己总会有水滴石穿的一刻，但她也明白刘迁不是那种会为儿女情长牵绊的人。
而能够让她这么放心执着的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只因她知道雷放会一直站在她的身后，雷放会一直护着她。
他们的武功都在日精月进，或许有朝一日她会超过雷放；但当她有难，雷放总是会挺身而出将她维护，这是她一直都明白的事情。
即使是她杀死了姑姑，原本一直与姑姑感情甚笃的雷放也只是选择了沉默；即使她在长安小巷里对昭雪下了毒手，雷放选择的是将罪过一力承担，由他去“追缉”她，而不是将“雷沙是凶手”供出来给霍去病或卫昭雪。
她以为这样的情况是会一直下去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雷放对那个女人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雷放能够为了对卫昭雪的承诺在平舆侯府担当护卫的角色，能够为了他们毫不留情地将宗励废去手指，能够因为卫青的命令毫不犹豫赶来平阳参与搜查刘迁的事情。
而就在刚刚，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去救了另外一个女人。
眼泪忽然流了下来，这让雷沙分外惊慌，挣扎着向抬手去抹掉眼泪，但雷放依然不为所动，将她安置在床上后依然没有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什么事会让你流泪？”他看着她，眼睛里一片深邃，让雷沙看不到底。他讲被子拉过来盖在她身上，微微摇头：“好吧，这于你实在是一件丢面子的事，我不看。”
“你自己难道就不丢面子吗？”雷沙啐了一口，冷冷地道，“承认吧，你对卫昭雪早已经……”
雷放回身“啪”地点住了她的哑穴，雷沙恶狠狠地看着他，表情忽然有些软化，渐渐变为了一种嘲讽。
这就是雷放，他甚至从来不敢说出他心里的想法。从前对她是这样，现在对卫昭雪也是这样。至少，她从来没有避讳过她对刘迁的感情。
“现在你还需要静养。”雷放道，视线已经转移到了别处，“当然，若是你现在愿意透露刘迁的下落，你便眨眼三次，我会为你解开穴道。”
承认不承认，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样一步。他想做的永远只有守护，以前守护的是妹妹，眼下守护的依然是妹妹；或许这前后的变化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别。
依然是守护，而他也愿意守护。
雷沙选择了追随刘迁，她选择了背弃曾经的情义，他不会再为她举起手中的剑；可是，他没有忘记昭雪曾经说过的话，剑不在于杀人，而是在于能够保护更多的人。
他的剑还有保护的责任在，所以他需要一个被他守护的人。
所以，这个人就变成了卫昭雪吗？
昭雪和霍去病在房间里等了不过片刻，有些气急败坏的颛孙诩和蓝晓君就赶了回来。看到她们的模样，便知道是没有追上了。
“那个凶手你们应该认识吧？”昭雪推测着。颛孙诩看了看蓝晓君，低声道：“看着像是曾经田由先生的徒弟英翰，不太确定……”
昭雪正要开口，霍去病抬手将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膝盖上，向着颛孙诩道：“既然你们相识，追捕之事交由你们便已令人放心。”
他压制着昭雪的动作，对二女礼貌地一笑。颛孙诩一愣，蓝晓君立即接口道：“毋需侯爷牵挂，此事因我们而起，自然由我们自己解决，绝不为侯爷和大小姐带来一丝麻烦。”说着拉起颛孙诩告退出去。
等到她们的脚步声走远，昭雪立即甩开霍去病的手，不解地埋怨道：“你怎么回事啊，这件事不是我们一起在做的吗？”
“这是淮南的事情。”霍去病道，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手，昭雪想要挣脱，却发觉他使出的力气实在有些大，“为什么不交给他们自己去做？”
昭雪顿时不满：“这是与我的母亲有关的事情……”“如果你不想再让死人蒙羞，就不要再与他们扯上关系。”霍去病忽然声音冷了下来。
让死人……蒙羞？
说的是她的母亲——雷听兰吗？昭雪看着霍去病，霍去病的神色分外严肃，拉着她的手站起身：“出去走走罢，莫要老是闷着。”
不情愿地被他拉着，昭雪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雷沙的情况如何，这下子也去不了。被霍去病拽出房间，昭雪下意识地朝着刚刚客房的方向望了一眼，正好与向他们走来的雷放四目相对。
看到他们的动作，雷放立即收住脚步，垂头道：“侯爷，大小姐。”
“问的如何了？”霍去病道。
雷放垂着头，沉声道：“刚刚解完毒，云医师言她尚需休息，因此让她先歇着。”
“那你好好看着她。”霍去病耸肩，手上将昭雪抓得更紧，对着雷放笑了笑，“我带雪儿出去走走。”
雷放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对着他们躬身道：“诺。”
其实……现在这样子的霍去病真的很有些孩子气，昭雪心里微微笑了笑，还真是可爱的孩子。“你在笑些什么？”霍去病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昭雪不客气地一把拍开他的手：“放开啦！会把脸捏大的。”
霍去病不禁嘿然，昭雪靠近了一步，小声道：“你要我陪你出去，是不是想去看看那个叫霍光的男孩子？”
听到她说出那个名字，霍去病的脸色便微微有了些变化。他轻轻咳嗽一声：“你怎么会作如此想法……”“别哄我，我还不知道你的想法？”昭雪不满地道，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确实就是你的……唔……”
霍去病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小嘴，浓烈熟悉的男子气息冲进鼻孔，昭雪看到霍去病有些阴沉的脸色，识趣地连忙点头：我不说了。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霍去病才松开手，昭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嘛！不要这么动不动就把人家口鼻都捂住啊！会断气的好不好？”
霍去病向她一拱手，脸上的表情可没有一点道歉的自觉。昭雪顿时气馁，挥挥手：“好吧好吧，既然你只是想去逛逛，就勉为其难当你的小跟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