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来见了段亦晨,先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眼里噙着眼泪道:“老奴失职,未能护小姐周全,请少爷责罚。”
“我临走给你的交代,你都当成了耳边风吗?”凄然一笑,段亦晨道,“你我出生入死,让我如何怪你,谁叫这暗皇族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亦云既然已去,我俩自然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便叫这燕家秦家一同陪葬。”
“是。”老阿来起身,又对段亦云尸身磕了三个头,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柳灵均双眼已瞎,只能听不能看,闻言,急道:“亦晨,不要,你得活下去,你得活下去啊。”站起来想要去抱段亦晨,脚下却被长裙一绊摔倒地上,撕心裂肺哭喊起来。
悲壮陡生,这本是大喜之日。
“亦晨学长!怎么会这样……”
“燕天成已经死了?”
“会有识藏境的大战吗?”
眼前的一幕幕,对这个常年藏匿在南荒深处的族落无疑是爆炸消息。
周遭围观了许多人,发生这样大的动静,第二级厅堂年轻一辈也冒出头来想瞧个所以然,不过大多很快被家中长辈领走,警部已派人到处疏散民众。
“本座真是走眼,段少爷的贴身奴仆岂会落于人后?不过既然是识藏境的至尊,这一场战不妨隐进虚空,避免伤及无辜。”府主大人叹气道,四周冒出好几位半神识藏的燕秦两家的高手,和执镜堂、警部众人将三人围在中间。
“小姐都已身亡,少爷说要陪葬那便要陪葬,还妄想让老夫顾及这些人命么?”
耳边似乎回想起小孩子的歌谣:“叛族段,家道惨,厚着脸皮把宴办,骨相贱,最贪婪,肚中坏水肠要烂,子孙个个都混蛋……”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在族内憋的一口恶气,老阿来冷漠之极,这是他的私心,也是旧时段家现在被如此黑化他的失望与心痛。
“段寻啸当日就算将要身死,也未曾破开结界出逃,去伤及无辜,这一点,本座深感佩服……”
“呵,昏庸无能,偏袒权势,你有资格提我父亲的名字吗?”
眼见周围执镜堂青衣人的大阵就要布好,段亦晨黑色魂穴展开,依然黯淡,翻手间掌中聚起一道幽白光印,光印越聚越实,在他指尖上跳动。
内阁府府主轻轻摇头:“还记得当日那场棋局下,我对你说了什么吗?人生与人事岂止黑白,大多时候都是在这不黑不白的灰色地带,只是立场不同,考虑不同罢了,这一点你比那柳灵均可要愚蠢多了。”
瞧内阁府府主还想说什么,段亦晨不愿跟他多语,便甩手打向他。后者见状不屑一顾,袖袍一挥即想化去,谁料得段亦晨忽而一声轻叱,那光印倏地转黑,大小陡增十倍,在府主身前猛然爆裂。
不过识藏境终归是识藏境,这些小小的冲击对府主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光印散去时,内阁府府主仅仅袖袍被炸成了灰烟,他脸上从容如故,仙风道骨,好不逍遥,低下脑袋却突然眉头一皱,道:“狠毒。”
段亦晨狡黠笑道:“这黑玉魂莲从来只**貌岸然的妖人,遗古禁地的死气可不好受吧?”死气待在段亦晨体内这么些年,也算得段亦晨旧识,偶尔他也会拿它当暗手使,效果出其不意的好。
内阁府府主冷眼瞪着他,死气入体,非同小可,动辄就会像段亦晨那般魂穴被侵蚀,眼下量微,倒不足挂齿,但也需及时处理才行。想将死气打入人体内,唯有身体接触才有一丝可能,也不知段亦晨这幽莲之中到底藏了怎样的古怪,当下内阁府府主使了个眼神,四周高手齐动,为他暂缓时机清除这死气。
老阿来见势,忙将柳灵均护住,他身法比段亦晨更加诡异,在众多人中大开大合,左右接招,从不离柳灵均三尺,却毫不落下风。
段亦晨心中数了数,眼前只有三位识藏至尊,府主不消多说,便还有秦家和燕家各一名,皆白头童颜,青衣长袍。大战伊始,谁也不愿先拼起命来,但如果这些人也久久拿不下来他们,必然还会有更多老怪物登场。
眼见阿来陷入混战,段亦晨却毫不心急,唤来白色化身,将骨剑丢予他,化身守在柳灵均身前保护,自己在人堆中开始东躲西藏,只专找秦涯、燕风扬等人杀。
秦涯不愿与之对战,瞧见他来便往后退。燕风扬则相反,欲杀段亦晨为子报仇,俩人都怀恨于心,结结实实对了一掌后,摸清了彼此的底,燕风扬错愕发现自己在半神这个境界上的造化虽比段亦晨深上几分,实力却不敌段亦晨。
他自是不知段亦晨这是回光返照。
段亦晨雪泅山上下来,就一直在不断地从才恢复不久的魂穴中疯狂汲取魂力赶路,不仅如此,本来一直压抑死气还在之前和萧诚铭的对抗中误打误撞被大量释放,而后天罪木的雷劫虽洗礼了部分,却又引出更多,眼下死气早遍布周身,又满腔忿恨,一心求死,现在就算他想活,也难了。
段亦晨一边激战,一边回想此生,心头感到阵阵苦意,人人都说他是天才,又有谁知他的悲哀?
他自小便被父亲敲打锤炼,只为来日修习可驭万魂的种魂神术。然而神术还没来修成,段家先遭了秧,被同族之人灭门,他被父亲临死前送入遗古禁地的绝境中去逃过一难,带着遗志,禁地里这一路厮杀,也一路成长,终望有一日能归来继承父亲留在暗族某地的灵狐之魂,到时候复仇也好,清算也罢,也算扬眉吐气,重塑家望。谁料魂还未种,禁地内先种了死气,神术还未派上用场,魂穴先枯萎半废。
不过好歹他天赋异禀,用种魂之法压制住了死气,暂得苟活,可死气藏身太久,却渐染魂穴中的分身,分身似开了灵智,要反噬他来。这分身本来为他异种魂穴的天赋,是自开魂时就驻扎其中的小跟班,这种天赋又被称之为圣月,有言道人魂如月,环行于魄,时圆时缺,缺而复圆,盈亏更替,周而复始,唯独圣月不缺,分身互补,永恒满圆。
段亦晨花了大力气艰难镇住这分身,历经千难万苦,总算逃出禁地,为了顺利归族寻找亲妹,又被人封魂。现误打误撞冲开了魂穴,岂料又发现遭人暗算,不知其中豢养了什么怪物。
想到林林种种,他心头复杂,对着燕风扬道:“今日让你见识本公子所有手段,你也不枉这一死了。”
“狂妄!”燕风扬不屑,他何等资历,战斗便是战斗,实力固然是一部分,却也不是绝对的决定因素,岂会因一掌之力,就惧了段亦晨?
双方瞬间又交手四五十招,在这飞速的碰撞中,他很快发现段亦晨真不是狂妄,段亦晨对暗属性的理解简直骇人听闻,但凡笼罩在他招式之下,便能感受到一阵未知的心理恐惧,这种恐惧源于本能,且就算同一种招式,段亦晨再使也似改头换面了一般。在段亦晨手中,暗即是未知。
燕风扬亲水属性,飘在半空中脚下踩了一条水注化的巨龙,巨龙极为敏捷,毫不逊色段亦晨的身法。段亦晨所修的身法乃段家绝学,叫做“踏天”,传说修到极致仅凭这身法就可踏天成神,眼下看来这传说毫不靠谱,连这巨龙的追击都难甩开。
巨龙冲撞倒无关要紧,偏偏巨龙头上还骑了一个燕风扬。燕风扬双手聚了水球,水球里印了段亦晨身影,随后段亦晨就惊奇发现自己似是处在了一个水球状的结界之中,只能在这其中行动。
燕风扬随手往水球中扔了一颗水化的银针,段亦晨便感到一道打着旋儿的冰冷水花迎面袭来,段亦晨避无可避,只能硬憾,水花分散开来,高速飞旋,饶是有魂力护身,也在他身体上划出数道口子。
局势似是掌握在了燕风扬手中,眼见他又往手中水球撒下水珠,段亦晨头顶上就起了一股灵力风暴,紧接着是一颗颗如陨石般的能量球密密麻麻冲他砸来,段亦晨忙撑起幽血天牢抵挡,然而能量球来得之快,之多,连幽血天牢也不能完全化解,同时踏天身法施展,仅仅擦过段亦晨身边,也震得他五脏俱颤,好是难受。
风暴过后,段亦晨稳住身形,燕风扬站在巨龙上有说不出的诡异,道:“便让你今日知道什么叫做有力无处使!”双手转动,开始摇晃水球,段亦晨一时如身陷大海,左右都是巨力凭空扑来。
“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一力降十会。”
冷冷的声音响起,段亦晨习惯了处境后,忽然手刀扬起,自空中腾起黑雾,黑雾所到之处,传来嗤嗤之响,那是破开空间的声音,黑雾凝成一柄黑色巨刀,悬在半空。
燕风扬见势不妙,右手将水球压下,左手食指与中指横插了进去,便在段亦晨身前,忽地袭来两根玉柱般的能量结晶,其势之猛烈,所过之处,结界塌陷,好似天崩地裂。
段亦晨胸有成竹,黑色巨刀毫不犹豫斩下,和玉柱相撞,片刻后,“轰”的一声巨响,烟尘滚滚,吸引了众多人目光。
爆炸中心,幽芒阵阵,传来痛苦地喊叫:“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