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白溪城外道路两旁,有许多赶着进城的人在此露宿,其中自然不乏商人,这不一会儿,城头外竟升起了夜市,吆喝声不断,熙熙攘攘,别有一番景色。
城外尚且如此,城内又该如何繁华?
段亦晨心里想到,他找了一处灌木林做歇脚地,没有帐篷,也没有睡垫,但有树枝掩体,在地上铺了一层枯草堆,倒也将就。
他行动起来轻车熟路,遗古禁地里常常如此。
那个被他“救”下来女子一直跟着他,虽是青楼女子,但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久久。
见他做完这些,久久就倚上来缠着他去看热闹:“这种夜市里好东西最多了,很多商贩不敢在城里出售的东西,就专门拿到城外来卖,说不定会有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
段亦晨身无分文,但被她说得意起,也想去逛逛,只是不大愿跟这女子同行。
久久见他犹豫,一眼看出他心思,神秘兮兮凑到他耳边,道:“你带上我,我带你去看些宝贝儿。”
一股浓郁的香气传来,段亦晨瞪了她一眼,她睁大了眼睛眨了眨,道:“保证让你满意。”
段亦晨冷冷地走开,久久知道这位爷是应允了,狡黠一笑,忙跟上他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夜市上,夜市就开在城头之下,离那巍峨城门仅仅百米。道路两旁摆满了临时支起来的货摊,人来人往,争吵声不断,但买却也井井有序。
段亦晨起了疑问:“这里也有人管吗?”
“管倒是没个人管,城里是不会来管城外的。”久久试着货摊上那些香包,一边解释道,“不过为了防止杀人越货的勾当出现嘛,有几家实力强大的货商联合组成了商会,这些商会的大爷是最阔的。”
段亦晨明了,顺着人流往前走,这里挺多稀奇玩意,只是没几个实用的,只卖个新鲜,像什么千遍纸,写字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可以用一千遍;又有什么暖衣石,衣服洗了用这石头滚一遍就能将水分全数吸干。
最令段亦晨感到惊讶的还是竟有人出售妖兽的尸体。
“那个呀,是佣兵团的铺子,这些大爷都是刀尖儿上舔血的主儿,可不好惹,姐妹们都不愿意做他们的生意。”
段亦晨想到自己杀死的那个中年人曾说他是幽血佣兵团的团长,便细下问道:“这些佣兵团很厉害么?”
“厉害倒谈不上,只是和城卫队有关系。毕竟从城卫队退伍下来的人很多都会加入佣兵团的。这些人从不讲规矩,都不要命的,谁愿意跟不要命的人打交道呢?”
段亦晨点点头,久久笑魇如花,一路上尽看些花花绿绿的金银首饰。段亦晨颇不耐烦,久久便将手中试戴的银环放回铺子中,笑了笑:“行啦,我说要带你去看宝贝,就一定带你去的。”
说着,就拉起将信将疑的段亦晨往一处明着灯火的帐篷中走。
两人刚到那帐篷处,就有一猥琐的驼背老头穿了绣着“售”字金色大衣凑了上来。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宝贝都给这位爷拿出来。”久久像个常客,拍了拍老头的胸膛。
那老头贼眼兮兮地打量段亦晨,又看看旁边的一一副慵懒模样久久,意味深长一笑:“嘿嘿,我懂我懂,我们回春堂好东西多的是,这位爷您看您需要些什么呢?有十酥散,有延时丸,有如意棒……”
段亦晨听了这话又羞又恼,狠狠瞪了两眼身边双眼正露出兴奋神情的那个女人:“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嘿嘿,爷若是想要宝贝,我们这里还有酥娃娃,爷想怎么摆布就……”
周围不乏男人,心领神会地发出哄笑。
段亦晨转身快步离去,驼背老头在后头吆喝,久久忙小跑着跟上来:“我去,你还真他娘的性冷淡啊,这些可都是男人们的宝贝,这良辰美夜,你我……”
段亦晨顿了脚步,扭过头去:“你再胡言一句,我立马杀了你。”
久久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意,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她吓得打了颤,想起自己上一个客人说死就死,毫不含糊,她不是不识相的人,忙闭了嘴。
段亦晨往后望了一眼,跟过来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看样子是起了色心,二人这会儿看出段亦晨是个狠茬子,也登时逃散。
段亦晨指着久久警告道:“你若再给我惹麻烦,我就……”
“就杀了我。”久久哼哼道。
段亦晨没了心情继续闲逛,回到了灌木林处,久久学了乖,似是怕他再恼真个丢了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城外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就不敢再多舌。
段亦晨盘腿坐下,瞬时心如止水。
这些天都没有照雀灵的话以凤凰尾羽和凛寒潭潭水抑制死气,死气经过上一次疗养,这些日子来虽没有爆发,但亦有缓慢散开的趋势。
这关乎性命,他不敢马虎,当下喝走身旁的久久,让她睡在灌木林外边,不许进来,否则就是一刀切掉脖子。
“你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嘛,真是个野人!”
她声音很妩媚,但这对段亦晨没什么作用,只好悻悻然离这木头做的落魄少爷远远的:“我要遇到了危险我就马上叫你,我一叫你就要过来的……”
段亦晨盘腿坐下,待得久久走得远了,才从凤栖玉中取出凤羽和潭水,四周静静悄悄,他以魂识在四周感应了良久,确定安全,才放下心来。
先前他还有死志,不过而今跌跌撞撞已走到这里,他渐渐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有些人,一定得付出些代价的。
想到这里,便催动凤羽中的重生之火入体,任其在体内肆意煅烧。
这重生之火确实奇特,火势虽狂躁,令人钻心的灼痛,但只要意念足够强大,就不会真要人命。
段亦晨待着火焰烧了许久,一分一毫都是煎熬,久到让他自己也快忘记了时间。他回过神,肌肤已然透红,浑身汗水粘湿了衣衫,只微风吹过,就一阵清爽。
他大口喘气之余,小腹一口邪火蓦地冒了上来,眼里莫名其妙只余先前久久的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该死……”
段亦晨低声嘶吼,发出充满醉欲的声音。
但他想起雀灵的警告,心头不敢松懈,不停提醒自己,然而不远处的久久闻言探了个头,见状吟吟浅笑,便大胆地盘着猫步走了上来,戏谑道:“我就说男人女人嘛,这夜深人静,总该做该做的事的……”
段亦晨几乎要醉倒温柔乡,久久的手从他背上攀到头上,最后勾住了他的脖子,香气扑鼻,近靠过来,甜得发腻。
“不是这种香味……”
那背影忽而又化成柳灵均的模样,一袭青衫,精致脸上却有两个窟窿,流下两行血来。
“滚。”
段亦晨双目似是喷火,狠狠推开久久,又接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而后举起玉瓶服下了一大口的寒潭水,**作散,他僵直地一头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浑身结了霜,久久何曾见过这等场景,吓得花容失色,还想走过去看个仔细,却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令她难以承受。
段亦晨口中发出苦痛的喊叫,在地上不断打滚。月光残酷,穿过叶间细缝,如刀刺扎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艰难地引了体内的余火去化解寒意,在冷热交替里,他恨不得掐死自己,若每日要受这样的苦楚,何苦解脱?
我什么都快失去了。
段亦晨在地上挣扎许久,全身衣服都磨得破烂了,才慢慢有所恢复。
他的四肢逐渐有了力气,在原地躺了好一会儿,意识从飘渺的虚空里逐渐沉下来,他睁开眼,光线有些刺眼,未曾想,竟是白天了。
他站起来有些茫然,身体传来阵阵虚弱感。
段亦晨四周张望,却不见久久。他没有多想,休养了一会儿,忽而发现自己的凤栖玉和那取出来的凤羽全消失了!
受骗了!
这一瞬间,段亦晨气血上涌,几乎要跳脚了。
“那是灵均留给我唯一的……”
段亦晨闭了眼,一拳狠狠砸在地上,将灌木林里零零散散干草铺的泥土地上生生砸了个坑。
久久说丢她在城外,这里势力混乱,黑吃黑的事儿也常有,指不定就被人奸杀了。
段亦晨险些在中年人手中吃亏,确实感到了惊险,也就信以为真了,哪知万万料不到其实对方和那个佣兵团团长的中年大叔一样,从一开始就看中了他挂在胸口的凤栖玉!
骗局!
难怪自己身无分为,她却一直缠着自己不愿离开。
在地上,只留了一瓶装有凛寒潭潭水的白色玉瓶,兴许是这久久瞧了他用,又感到了危险的气息,觉得不算什么好东西,就没有收刮。
可,这种欺骗,自己为何就没瞧得出来。
也是,他毕竟在遗古禁地呆了十年,哪里通晓什么人心。
段亦晨在原地拾起玉瓶,蓦地流下一行泪来,若是像那个中年人一般,黑了他这块凤栖玉,也不至于如此难受。
“先……入城。”
良久,段亦晨紧紧握了握拳头,情绪格外低落。
他从灌木林中出来,阳光刺眼,城头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家都赶着趟入城。
段亦晨心里空空荡荡。
忽然,几骑轻快的白马奔过他身前,扬起了阵阵灰尘。那白马跑出去没多久,又调头回来,白马上的主人是个穿着软甲的少年,看了看段亦晨道:“把这乞丐也给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