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排书柜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四个四门书柜并排组成。
欧阳依站在中间书柜前,把手伸进书籍缝隙,在里头摸索一阵,沉重的书柜突然往外移出一道缝隙,后头露出一道厚重的金属门。
欧阳依用右手大拇指摁了下指纹识别器,又在门口键盘上按了一串密码。
“喀”的一声,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往里打开。
感应灯光自动亮起。
后头竟是一间和书房差不多大的密室。
彭晔明白她为什么犹豫了,显然这个不为人知的密室里头是欧阳家真正的家当,这么一琢磨他反倒有些犹豫了,“你就一点不担心,不怕我……”
欧阳依秀眉一竖,脸色一寒,冷眼斜视道:“你想说什么?就你这小身板又能腾起多大的浪。”
鄙视!绝对是赤裸裸的鄙视!
彭晔一脸尴尬地笑着,暗骂自己嘴欠,莫名其妙地竟然产生这种不着调的想法,简直就是浪催的,他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莫慌!莫慌!你误会了,我只是……”
欧阳依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少扯些没用的东西,赶紧的……”
她侧身让到一边,让彭晔走在前头。
彭晔知道刚才的话触到她的逆鳞,也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头泛着嘀咕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四十多平米的密室,隔音防尘,恒温恒湿。
一进去,彭晔就感觉眼睛有点不够用了。
六排大木架两两相对并立,上下共五层,陈列着各种瓷器、玉器、青铜器、金银器皿和字画卷轴。
相比楼下大厅博古架上的玩意,这里无疑每件都是精品,是欧阳骞毕生的精心收藏。
可彭晔已经无暇顾及让人眼花缭乱的收藏品,他的注意力被一张靠墙的明式条案牢牢吸引住了。
条案上摆着一尊青铜器。
正是彭晔苦苦找寻的青铜盠方彝。
“果然在这里!”
彭晔欣喜地奔过去。
柔和的光线下,面前的彝器堪称国宝级艺术精品,整体造型为长方体,四壁较直,四角处有高耸挺立的镂雕觚棱,美观大方,具有端庄凝重的恢弘气势。器盖为四面斜坡的屋顶样式,盖上无缺口,斜脊线及坡面中线上均铸出扉棱,盖脊处饰有一钮,便于启合彝盖。肩部两侧为象鼻双耳,饰以夔龙纹。腹部微鼓,装饰饕餮和夔龙纹饰,腹面正中由排列整齐的羽状纹构成兽面纹,双目突出,线条轮廓浑圆厚重。腹部向下延伸为足,圈足上装饰着夔形纹饰,夔纹环绕,好似循环奔走一般。
迫不及待地戴上条案上的纯棉手套,掀开顶盖,彭晔愣住了,里头空空如也。
“会不会摆在其他地方,”一旁的欧阳依提醒道:“四处找找吧!”
两人顺着木架子,一排排地找寻,却一无所获。
彭晔无奈地回到条案前,不甘心地看着青铜盠方彝,眼睛突然落在边上一沓资料上。
条案上除了青铜盠方彝外,还堆着一沓纸质资料,先前注意力都集中在青铜器上,完全忽略了这堆资料。
最上面摆着一张白纸,鬼画符似的描着十六个奇形怪状的字符,四纵四横整齐地排列着。
白底黑字,很清晰。
欧阳依却完全看不懂,说是字,又都和鸟形融合在一起,有些故作蜿蜒盘曲之状,中部鼓起,首尾出尖,长脚下垂,犹如虫类弯曲之身体。
“鸟虫篆!”彭晔肯定地点点头,“先秦篆书的一种变体,春秋中后期至战国时代盛行于吴、越、楚、蔡、徐、宋等南方诸国的一种特殊文字,又叫鸟书或鸟虫书,这种书体常以错金形式出现在兵器、容器、玺印,高贵而华丽,富有装饰效果,变化莫测、辨识颇难……”
欧阳依可没心思听他普及文字知识,急切地问道:“你直接说是什么意思?”
彭晔拿起白纸,正要仔细研读,发现白纸下面是一沓拓片,纸张泛黄老旧,外面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套膜。
拓片和平日里见着的不一样,不是纯黑的墨迹,而是泛着一种暗红的色泽,像是染了一层红色的油漆,最上面一张拓片上正是一个巴掌大的鸟虫篆文。
一沓拓片刚好十六张,拓下来的内容对应的正是描摹在白纸上的十六个鸟虫篆文,显然是从篆文最原始的出处拓下来的。
纸张很古老了,很脆,彭晔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捏起拓片,眯缝眼睛,迎着光线一看,眉头一皱,再仔细一瞅,眼皮子立时一跳,手不自觉地抖了几下,“是血,不是墨,是用血拓下来的。”
欧阳依厌恶地看了眼,一脸嫌弃地说道:“放着墨不用,用血,这么多张,得多少血,不会是人血吧?”
“除非是有特别的用意,否则只怕是迫不得已,可能处在一个极端的环境中,没有墨,只能用血,”彭晔猜测道,至于是不是人血,得专门鉴定,不过那已经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从拓片上的纹路看,是从石头上拓下来的,我先看看说的是什么。”
会者不难,彭晔略一辨识,很快识别出十六个字符。
“淮南王陵、李代桃僵、上古神物、千年深藏”。
欧阳依默默念诵几遍,不明所以。
彭晔却是面色凝重,放下白纸,去翻拓片下面那堆资料。
拓片下紧跟着一本厚厚的牛皮记事本,再下面则是一些书籍和各类打印资料,多半是些史志资料,种类繁杂,一时间没法仔细查看。
倒是那本记事本引起彭晔的注意,时间久了,外层的牛皮有些破旧皴裂,由于经常翻阅,封皮边缘被磨得毛糙发亮。
打开包扣,翻开封面,扉页里夹着一张纸,同样是裹在透明套膜里的泛黄纸张。
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十分工整。
彭晔读了几行,诧异不已,这张其貌不扬却保存十分完好的旧纸竟是一份古代密奏。
“这屋里有点闷,待久了也会影响环境,对藏品不好,”彭晔提议道:“从拓片上的字符看,这沓资料可能有点线索,要不搬出去,到书房去看?”
欧阳依在这里从没见过这些东西,自然也很好奇。
彭晔抱着资料出了密室,欧阳依把书柜恢复原样。
抽出密奏,翻了翻记事本,上面记录的是欧阳骞个人的事情,为了避嫌,彭晔把记事本递给欧阳依,“里面记的是骞叔的事,还是你先过一遍吧。”
欧阳依一言不发地接过记事本,坐在沙发上慢慢翻阅。
彭晔则拿起那份密奏,读起来倒也不费劲,字句并不深奥,简单明了,半文半白,还夹杂些口头语言。
通篇读完,彭晔脸色凝重,似乎有点不相信,又连着读了好几遍,才诧异地张着嘴盯着左下角的落款。
“江淮释教都总统,杨琏真珈,丁丑年戊申月甲戌”。
这个名字彭晔倒不陌生,在中国盗墓史上,此人曾留下过臭名昭著的一笔。
杨琏真珈,党项人,至元十四年任元朝江南释教都总统,后改任江淮释教都总统,掌江南佛教事务,为元朝庭赴江南去汉化的急先锋,史载杨琏真珈善于盗墓,曾盗掘南宋诸皇帝、皇后陵寝和公侯卿相坟墓,“凡发冢一百有一所”,“盗宝弃骨于野”。
彭晔掏出手机查询一下,至元十四年正是丁丑年。
从落款时间上推算,杨琏真珈是向元世祖忽必烈上奏,内容也简单,就是一份请示报告。
前面大半部分是空话套话,什么英明神武、智勇大略、天命所归之类的,马屁拍得轰天响,没有实质内容。
进入正题后,大概意思是说杨琏真珈赴任后,经过多次实地调查,认定掌握的资料是真实的,九州神鼎就藏在汉淮南王陵里,请求忽必烈颁一道圣旨,抽调地方驻军,配合发掘汉淮南王陵,寻找九州神鼎。
信息不多,内容却惊世骇俗。
“九州神鼎!”
彭晔绝对想不到密奏里竟牵扯到失踪两千多年的上古神物。
九州神鼎在史料中最后一次出现是秦昭襄王灭东周时,周赧王身死,九鼎不知所踪。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汉淮南王陵中?
密奏里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彭晔拿起密奏,迎着灯光仔细打量,纸张泛黄,质地硬密,光亮下呈半透明状,有浓淡斑纹,色泽美丽,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种叫金粟笺纸的古纸。
所谓金粟笺纸,是一种经文用纸,最初兴于宋太祖时期的印经之风,又有蜡黄经纸之名,此纸可防蛀抗水,寿命很长,据说即便历经千年也能如新制。
杨琏真珈是个番僧,用经文用纸书写倒也符合他的身份,且时间上基本吻合。
无论是纸张、行文、落款,彭晔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基本可以断定手头这份密奏是真的。
既然是上奏给忽必烈的密奏,想必借杨琏真珈十个胆子也不敢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蒙骗皇帝。
也就是说,密奏背后真的牵扯到失踪两千多年的上古传国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