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来得太突然,彭晔心里头有点惶惶然,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恐慌,就好比穷了一辈子的老乞丐突然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捧着不是揣着也不是,有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两千多年来,多少人尤其是历代帝王梦寐以求的传国重器就这么不经意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只是一纸未经证实的消息,也足以震撼人心了。
彭晔心跳得厉害,急于向人倾诉自己的发现,就像中了大奖却无从找人分享,那种如鲠在喉的憋屈实在难受的紧。
传闻大禹治水成功后,帝舜举行禅让大典,命禹摄政,禹遂将天下十二州重新划分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帝舜死后,禹正式登临天下共主之位,建立夏朝。
夏禹王为宣示统治权,收取九州贡金(青铜)铸造九座鼎,代表天下九州,每州之鼎,刻有本州山川形势及田土贡赋数目,鼎足、鼎耳均有龙形纹饰,因此又称九龙神鼎。
夏商周三代,均以九鼎为传国重器,历次迁都,九鼎都随之搬迁,直到周平王东迁,定都雒邑,九鼎成为东周政权象征。
公元前256年,秦昭襄王派嬴摎率军灭周,周赧王死,九鼎随后不知所踪,众说纷纭,成为中国历史一大悬案。
《史记》上多处记载,东周灭亡后,九鼎被秦国夺取,但同样也是在《史记》中又有另外一种说法,据说早在东周末期,九鼎已沉没于泗水之中,且《水经注》也有相关佐证,说曾有人在泗水中见过九鼎,还引得秦始皇派出数千人专门跑去寻找九鼎。
九鼎虽不知所踪,毕竟是上古三代以来的传国重器,影响至为深远,可以说是历代帝王梦寐以求之物,这玩意比传国玉玺还要高大上,拥有它,等于是昭告天下其统治乃是天命所归。
让彭晔纳闷的是,杨琏真珈在密奏中一再提到掌握的资料,究竟是什么样的资料,能够这么肯定地认定九鼎就藏在汉淮南王陵中。
有汉一代,共有五个淮南王,先后为英布、刘长、刘喜、刘安和李宪,前四位均是朝廷册封,惟有李宪是自封淮南王。
密奏中只提到汉淮南王陵,具体是谁并无说明,汉代历史彭晔在上学时就曾作过些研究,算是比较清楚。
对比五个淮南王的生平事迹,其他四个基本都算是打酱油的主,惟有刘安,是赫赫有名,其当淮南王四十余年,按照古代帝王的作风,应该早就为自己预备好后事,唯一的问题是刘安后来因图谋造反被迫自杀,死后会不会葬在自己选定的风水宝地就不好说了。
安徽寿县确实有个淮南王墓,至于和密奏上的汉淮南王陵是不是同一个,则有待考证。
彭晔又去翻那堆史志资料,基本上都是西汉历史的研究文献,有几本直接就是关于刘安的,另有一部分是复印的地方志资料,以安徽寿县为中心,涉及周围好几个县,从明清时期的老方志到新中国编修的新志书都有,内容涵盖自然地理、建制沿革、政治军事、风俗习惯、传闻轶事、文物古迹等等,不一而足。
显然欧阳骞在很早的时候就着手相关研究,在各地收集资料,而且也把注意力集中在刘安身上。
彭晔颇为好奇的是,欧阳骞究竟是从哪弄到那份密奏的?
细细琢磨,彭晔也发现很多颇为蹊跷的地方,自打他接手店里的生意后,欧阳骞来店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大半个月都见不着一次,开始以为人家要做甩手掌柜了,现在看来,欧阳骞似乎是有意让他接手生意上的事,好腾出手集中精力去做另外的事。
那天欧阳骞见到兆域图后虽然一直很努力地控制情绪,但彭晔看得出来,他很激动。
看看欧阳骞准备的行李,他计划的出行只怕也和那张兆域图有着莫大关系,说不定正是要直奔淮南王陵,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出事。
就在彭晔埋头翻阅资料的时候,欧阳依突然叹了口气,把记事本递给他,“里面记录的东西太多了,我翻了前面一部分,你要不要先看看?”
彭晔却没有接记事本,眉头一挑,一脸兴奋地问道:“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九州神鼎!”欧阳依并没有预料中的惊喜,反倒一脸平静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爸一直在找九州神鼎!”
彭晔一愣,立刻明白记事本里肯定有详细记录,赶紧接过来。
先前他以为里面是欧阳骞的日记,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份备忘录。
时间回到1980年的夏天,读大三的欧阳骞得到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任务是给刚刚成立没多久的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整理档案,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是于1980年4月在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基础上组建的,在清理库房时发现一批尚未整理过的原始档案,由于人手不足,于是抽调一批在校历史专业学生参与初期档案整理,具体工作就是把一批批按时间堆放的档案材料拆包后再按内容分类重新打包。
工作简单,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但对于历史专业的人来说,能够零距离地接触这些被尘封在库房深处的原始档案材料,无疑是一件多么幸运和难得的经历。
在整理档案的过程中,欧阳骞在一堆杂乱的明代档案里意外发现一捆破旧的元代档案,估计是堆放在仓库最里头,有些档案已经发霉破损,其中就有一份密奏和十六张拓片。
那个时候,欧阳骞虽不认识拓片上的鸟虫篆文,但是密奏上的内容足以让他头晕目眩了,一个学历史专业的人自然明白那些有多么的珍贵,鬼使神差地偷偷把密奏和拓片藏了起来。
由于东西来得不清不楚,欧阳骞不敢声张,一个人利用业余时间偷偷地研究,当时尚未毕业,没法投入更多时间,他只能泡在图书馆里翻阅各类书籍,从浩如烟海的史料中寻找蛛丝马迹。
他首先把注意力集中在元代史料上,先后查阅大量官方记载和史料笔记,甚至是民间野史,想佐证密奏是否属实,却一无所获,有元一代没有任何关于九鼎的记录,更遑论说把杨琏真珈、忽必烈和九鼎联系到一起。
随后又从汉淮南王入手,欧阳骞花了大量时间收集整理汉代曾有过淮南王称号的英布、刘长、刘喜、刘安和李宪五个人的资料,尤其注重收集五人的生平经历和死后墓葬情况。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过经年,欧阳骞本科毕业、硕士毕业,又进了一家历史研究所工作,在学习和工作间隙中断断续续开展研究,前前后后折腾好些年,经过多方实地考察后,虽说没有实质性进展,却还是将其他四人排除掉,把目标锁定在葬于安徽寿县北部八公山区的刘安身上。
记事本上的记录到此突然中断了,被人撕掉了中间大半部分,从残留的撕扯痕迹看,时间不短,都不是新近留下的痕迹,再往后面,则是欧阳骞一些具体的实地考察记录,内容繁杂,涉及面也广,洋洋洒洒厚厚地一大本,一时间也来不及细看。
“可惜了,关键地方被人撕了,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撕掉?是不是骞叔自己撕掉的?”彭晔一声叹息,心里头疑窦丛生,想从欧阳依那里打探点消息,“你以前有没有听骞叔提起过相关事情?”
欧阳依神情古怪,脸色数变,最后冷冷一笑,语气颇为不善,“他哪会跟我说,他的眼里只有生意。”
彭晔颇有深意地看着欧阳依。
经过几天的接触,彭晔发现自从欧阳骞去世后,欧阳依虽说也是伤痛欲绝,但是在言行举止上又时不时地表现出一种父女间有着极深隔阂的样子,更是令人费解的是听说欧阳依从出国后一直没有回来过,好像国内根本就没有这个家一样,彭晔并不是个八卦的人,对于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意思多问。
欧阳依被看得浑身发毛,一脸浮躁地转移话题,“这里没有你想找的匣子和兆域图,接下来怎么办?”
被突然出现的资料一打岔,彭晔才想起差点忘了正事,思索一阵,说道:“先前我怀疑兆域图是从淮南王陵里盗出来的陪葬品,眼下又有杨琏真珈的密奏直指淮南王陵,兆域图是不是杨琏真珈盗掘出来的?可是所有史料都只提到杨琏真珈盗掘宋陵的事,完全没有牵扯到淮南王陵。”
欧阳依直接泼了盆冷水,“那跟我们又有半毛钱的关系,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你说的诅咒还会不会发生?”
“怎么没有关系,九州神鼎!是九州神鼎!传国重器!镇国之宝啊!莫慌!莫慌!我太激动了,”彭晔站了起来,满脸涨红,“这才是真正当之无愧的国之重宝!”